妘承娇整个人都是懵的,她轻微甩了甩头,让视线更清晰一些:“你知道医院的名字吗?还有,昨晚跟她起争执的男人是谁?”
女人点点头:“知道,她好像是在中心医院,那个男人我不认识,晓得的不多,平日里经常见到,就是搞拆迁赔款的嘛。”
妘承娇思来想去,又问了一句:“你们拿到赔款了吗?”
“说来也怪,大娘一出事,赔款也就到了,我听别人说,其实早就想赔给我们了,但是被这个地头蛇给压着了,搞不懂,乱七八糟的,我看就是怕出事才赔我们的。”
“大娘跟那个负责拆迁赔款的人关系怎么样?”
女人直摇头,她用休息抹了一把嘴唇边上留下的面条鲜味:“不好,老吵架,大娘的女儿孔有金有回还忽然拿铲子出来铲这个雄出,把牠们都吓跑啰。”
亢金龙:“她女儿孔有金……昨天晚上也在场吗?”
女人思虑了片刻:“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是在的,她大女儿可孝顺了,店铺里好多事情都是跟着她妈妈一块张罗着的,平常她妈妈不是老爬高空嘛,她每次都会站在下面看着她妈,特别担心,这么大个事,又是晚上,她女儿没道理不在。”
“不是你去叫的大娘吗?”
“唉,叫了她之后,我就没管了,我不想掺和……”
妘承娇急急忙忙地站起身,结了钱,就要坐公交车往中心医院跑,末了才想起来女人:“差点忘记了,你要不要一块去。”
女人神色黯淡:“算了吧,你帮我看看人活着还是死了,我自个儿就不去了,我屋里人也说了让我别沾上这事,不吉利。”
妘承娇没回应,她刚想去公交车站,就被亢金龙给拦住了。
“干什么?”
“坐出租车,公交车要坐半个钟头。”
妘承娇啊了一声,眉头紧皱,但过了一会又想起来亢金龙现在是自己的财宝库,敲了一下脑袋,笑得两眼弯弯:“有董事长这句话小的就心安了!”
亢金龙打包了一份白粥。
妘承娇想了想:“或许还可以去便利店买个热水壶,装点鸡汤去。”
说干就干,立即就冲进隔壁杂货店买了个木塞子堵口的热水壶,让老板把鸡汤装在里面了。
于是打车,冲去医院时,妘承娇递交了床号,问了前厅的护士,但是医院并不允许探望。
亢金龙上前,说话时的姿态很像个普通大婶,她举着白粥和热水壶不停地与护士比划着什么,护士眉头皱起,她仔细打量亢金龙,最后打了个电话。
然后,妘承娇就看见亢金龙在前面的走廊朝着她招了招手,她大迈着步伐走上前:“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帮病人带东西,重点就是卖惨,多亏了你说的热水壶,让我看起来很接地气,我就说自己是她很久没见的朋友,曾经在她那印过广告,最艰难的时候都是她帮的我,没有她我在大城市摆摊子也摆不下去。”
“厉害啊亢董事长,我还是得多多跟您学习。”
二人进入病房,大娘很早以前就与配偶离殙了,母父早逝,现如今也几乎没了家属。
她们并没有看见大娘的小孩。
亢金龙透过磨砂玻璃,看见了头脑上包裹着绷带,驼着背的女人。
灰蒙蒙一片,她好像活在妘承娇为其拍摄的黑白照片里,永远存储在胶卷中,在小小的盒子里死去。
她们一进去,大娘就缓缓转过头来,她脸上的雀斑有些发黄,双唇干裂,一双眼睛在尽力表现出慈祥与无害,望向她们时,就像是在望着自己的孩子。
“你们总算来看我了。”
无论如何,都与亢金龙脑海里的那张脸对不上号。
尤其是大娘脸上的雀斑,她记得大娘的雀斑是紫色的,细碎如星点,呈现蝴蝶纹路的状态,而面前的大娘雀斑是黄色的,呈现大块大块的油渍状态,但其余方面完全一样,几乎没有差别。
如果是平常亢金龙可能不会特别注意,但实在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诡异了,先是季小真不是季小真,又是季凯在说完这句话后在舞台上死亡,再是大娘与负责拆迁赔款的人发生冲突进了医院。
她瞬间就觉得面前的大娘不对劲。
“大娘,你这……这是怎么搞的啊?”妘承娇将热水壶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谁推的你?”
亢金龙看向窗外,高空安全绳从天台落下来,有人正在进行擦玻璃的作业。
大娘捂着脑袋,哎哟叫唤:“不太记着了。”
“大娘,你孩子呢?怎么不在这里?”
“大的在读书,小的托人照顾了。”
亢金龙:“孔有金现在在学校吗?”
大娘的眼睛瞥向亢金龙,她干笑着:“是,大娃读高中。”
亢金龙打算炸一炸话,同时也给妘承娇使了个眼色:“我们刚刚去找了她,老师说她不在学校。”
一个很关心母亲的女儿,一个几乎与母亲寸步不离的女儿,一个由母女两撑起的店铺,早早独当一面的女儿,会在母亲受到重伤,甚至被大家都认为是“大娘死了”的重伤时,还在继续上学吗?
大娘一愣,“不可能的。”
“可能是想来医院找你。”
大娘摇头:“我跟她说过了要好好读书,没可能的事情。”
妘承娇站起身:“你们先聊着,我去上个厕所。”
实际上,妘承娇一关上门,走至喧闹的大厅,就开始给胡新汶打电话。
“喂,胡新汶,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就是我上次给你说的开发商拆迁的案子,她的女儿孔有金现在还在女高吗?”
胡新汶忙得手脚并用,此刻正在接过一张文件进行签名,她用胳膊夹着按键手机:“天啊,这怎么查得出来?”
妘承娇想了又想,她们毕竟是海城女子军校,那么从海城女子中学毕业的学生应当不少的。
“对了,我们组里面的小刘,她女儿不就是读女高的吗,她在你旁边吗,你问问。”
话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后胡新汶便迅速回了一句:“知道了,我现在就去一趟女高。”
说完便即刻挂断了电话。
女高距离她们办公位置很近,也就一公里左右,开着电动车穿梭在十字街里,恰好绿灯,用了三分钟不到。
可惜结果让她们都失望了。
孔有金确实在学校。
“不过我跟她说了她妈妈的事情,她很平静,说要跟我去医院。”
差不多五分钟后,二人出现在她的面前。
等孔有金到来,她看见大娘就开始号啕大哭。
哭声相当悲戚,每一声都牵动着亢金龙脆弱的神经,不断闪回过往的记忆,失控的感觉如下坠的重物,拉扯着她不断沉入海底。
她竭尽全力保持镇定。
孔有金临近崩溃:“不是说过吗,说过只要我乖乖听话妈妈就会回来,可是你到底是谁?你不是我妈,你不是……”
大娘慈眉善目的表情即刻收起,她下一刻就开始往窗边跑,妘承娇反应极快,她单手撑床,带动双腿跨过1m宽的单人床铺,拽着大娘的病服往后拖。
大娘从床头柜边摸起不锈钢保温杯就要往妘承娇身上砸,被胡新汶一脚踹上了手腕,保温杯随之落地,叮铃啷当地滚落在地面上,圆筒旋转着撞上墙壁,所有人都停止了呼吸。
下一秒,妘承娇就将其钳制在地面上。
亢金龙望向窗外,安全绳依然在蓝天下微微晃动着,大娘的脸颊被迫抵在地面上,她只能从瓷砖倒影上看见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