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宵腿一软,双手撑着膝盖,差点坐在地上。
谢千玄一路尾随,施施然地从他身后走近,关心道:“陛下还好吗?”
陆宵摆摆手,努力呼吸。
谢千玄看了看高高的宫墙,沉吟问道:“陛下想回宫?”
说罢,还不待陆宵回答,他忽然轻轻一笑,带着几丝恶作剧的恶劣,“好说嘛。”
他手猛地搂向陆宵的腰侧,足尖轻点,在赤红的宫墙上留下三五足印。
万家灯火在他们脚下,越过金色的琉璃瓦,熟悉的青石板路瞬间撞进陆宵眼底。
耳边有迅疾的风声,他急速下坠,然后翩然落地。
……闯宫?!
陆宵似是呆了,许久才从骤变的景色中回神,他僵硬转头,不敢置信道:“谢千玄,你怎么敢!”
谢千玄与他对望,笑意轻佻,神色无辜。
“什么人!”
周围霎时灯火通明,全副武装的皇城司铁剑明亮,剑鞘半开,铮铮冒着寒气。
在看不见的暗处,不知道有多少弓箭手弓圆箭满,箭尖直指着他们的后背。
陆宵视线扫过严阵以待的皇城司卫,声音已经带上怒意,冷声道:“谢千玄,你罪该万死。”
橙色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暗之间,怒意满呈的圆眸像盛满跳跃的星华,鲜活且让人心动。
谢千玄直直地看着他,笑意收敛了些,眼尾微耷,很明显的示弱姿态。
【谢千玄忠诚度+5】
陆宵一滞。
他们无声的对视被粗粝的人声打断,“擅闯宫城者,拿下!”
“等等!”
陆宵不想亮明身份,这事一旦捅出去,御史台不知道要轮番痛批他多少本,他捂住半张脸,一手摸出一张羽字腰牌,朝宫卫举起,瓮声瓮气道:“羽林卫奉命巡视宫门宫禁情况,勿动手。”
“羽林卫?”守门将领狐疑,接过他手里的腰牌细细查看,却并不领情,追问道:“铜鱼右契呢?”
夜入宫门,历来皆以铜契鱼符为信物,宫门守卫持左契,入宫者持右契,两项吻合,才宫门大开。
陆宵知道今夜没有那么容易糊弄过去,跟随他的影卫早在两拨人僵立之时便赶去大内钥匙库,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
想到这,陆宵觉得那5点忠诚度也不能抚慰他的心灵了,毕竟这一招不慎,可是要去皇城司走一趟的。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谢千玄眼看情况不妙,凑上来,压低声音道:“陛下,你再不想办法,咱们可要去皇城司脱层皮了。”
陆宵怒意未消,看见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黑黝黝的眸子审视着谢千玄,问道:“谢世子,擅闯宫禁是何罪责,你可知道?”
谢千玄一怔,软软道:“陛下……”
陆宵视而不见,正要说话,守门将领却早就没了耐心,高喝一声:“两人嘀嘀咕咕什么呢!”
“形迹可疑!都给我拿下!”
谢千玄这才忙道:“等、等等……”
“住手。”
比腊月的雪更冷得声音顺风而来,只两个字,便止住了皇城司将要擒人的动作,铁卫自觉退后,露出了一条笔直的长路。
陆宵身体一僵,不敢转身。
……楚云砚。
他不知道哪里得来的风声,一身玄色披风,缓缓从幽深的宫廊中走出来。
陆宵一阵心虚,悄悄朝着谢千玄身后挪动,感觉要完。
谢千玄却不这么认为,他似乎还嫌俩人死得不够快,唇角微勾,仿佛枯木逢春般重焕光彩,搂在陆宵腰间的手忽然用力,把他整整转了一圈。
陆宵被迫转身,抬头,与楚云砚四目相对。
“嗨……”
陆宵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楚云砚似乎知道陆宵的顾及,也没点破他的身份,只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视线自上而下,最后停留在陆宵腰间的一只手上。
他眼皮一撩,惯是寒气逼人。
“王爷。”周围守将转身行礼。
楚云砚的指尖悬着一根黑绳,斑驳的铜鱼缀在下面,在半空来回摇晃。
他把鱼符递给守将,朝陆宵一指,“陛下召此人入宫,放行吧。”
守将应是,视线朝谢千玄看去,“那此人……”
楚云砚道:“来历不明,形迹可疑。”
守将立马会意,挥手,“拿下。”
陆宵深觉楚云砚又干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他笑意泛上眉梢,转身鼓励地拍了拍谢千玄的肩头,煞有介事道,“世子殿下恐怕要委屈一晚了,等陛下睡醒,我一定禀告陛下,请他救世子于苦海。”
谢千玄咬牙道:“陛下,这样合适吗?”
陆宵眼中常有的笑意慢慢消退,他指了指宫墙道:“你以为紫禁城是什么地方?世子,给朕长个记性。”
谢千玄含情的桃花眼一下雾蒙蒙的,朝他欲言又止道:“陛下……”
谢千玄多半随母,毕竟明公侯那副精明阴翳的模样是生不出如此让人有保护欲的美人的。
他似乎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点,此时陆宵被那双泫然欲泣的眼睛盯着,不知不觉就生出一种罪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