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
不得不说,这个点子又成功戳中了陆宵的心。
宫中枯燥,他既无兄弟姐妹,又无适龄玩伴,每天的生活除了批折子,就是盯着官员簿琢磨,对这些有趣的事是半点抵抗力也没有。
可楚云砚不同,他向来与这些风花雪月不怎么沾边,此事由他嘴里提出来才令人惊讶。
果不其然,楚云砚一句话原来只说了半句,后面才继续道:“此次新科进士不日便会离京,陛下不如趁此次佳景,翡园设宴,邀百官共赏。”
本来春闱之后,及第进士年中便要离京赴任,可恰逢宫中藏书修补晾晒,天禄阁守尉频频上奏,说阁内人手短缺,委实难承大任。
陆宵一合计,整理修补这些细致活除了读书人应该没人能上手就来,干脆暂缓了进士们的出京,都调去了天禄阁修书。
如今数万典籍尽皆整理成册,新科进士们也到了该离京的时候,此时设宴饯行,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王爷安排便好。”陆宵并无意见,他看着楚云砚略显苍白的脸色,贴心道:“正值隆冬,翡园又是皇家园林,雪中红梅之景一时半会儿消失不了,王爷这几日身体欠佳,还是好好休息吧。”
“臣无事。”楚云砚目光闪烁,盯着地面。
“事不宜迟,臣明日便会安排。”
楚云砚如此积极,还真是……少见。
陆宵不明所以,点点头,算是默认,他总感觉自己朦朦胧胧的忘了点什么,可殿内暖气熏得他昏昏欲睡,半点脑筋也不想动。
双喜适时插话进来,机灵道:“陛下,可要给您和王爷传膳?”
陆宵是真饿了,他扭头问楚云砚,“王爷可用过晚膳?”
“未曾。”楚云砚缓和了过来,眉眼虽疲累,但还是强撑精神道,“陛下可愿意留臣?”
陆宵奇怪道:“王爷何必见外。”
奔波一天,他确实是累了,半眯着眼冲双喜吩咐,“传膳吧。”
御膳房早就严阵以待,陆宵刚吩咐下去,不过一刻钟,鱼贯的宫人就提着红木食盒,安安静静的站了两排。
双喜殷勤的把陆宵爱吃的菜色放在他的手边,楚云砚却似有话说,摆摆手,让宫人都退了下去。
双喜瞥了一眼陆宵的神色,才躬身行礼。
越过陆宵发号施令,此举多少显得冒犯,可除了朝事,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陆宵通常不怎么在意。
这些年来,皇权收归之下,两人虽有摩擦,却也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他尚忌惮着楚云砚的根深叶茂,楚云砚为何,他却是不知道了。
殿内碗箸声轻不可闻,陆宵边吃边想着其他的事,楚云砚舀了碗汤,放在他的手边。
“陛下为何会和谢千玄一同回宫?”
来了,最难回答的问题来了!
陆宵不知道寒阙与双喜说过些什么,为了不漏馅,只能模糊答道:“回宫路上碰见,他过于热情,自荐同行。”
此话半真半假,他故意把茶楼里,谢千玄对他有所求之事隐瞒了下来。
楚云砚道:“谢千玄常年外出求学,此次不知为何竟在京中久待,此人行踪神秘,一出京就仿佛水汇大海,让人捉不着行迹。”
陆宵吃惊:“王爷调查过谢千玄?”
楚云砚视线微垂,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碗口,冷沉道:“陛下邀明公侯世子太湖共游天下皆知,若陛下要效仿前朝梁帝立一位男皇后,臣自然要懂得圣心,早些准备,为陛下尽忠。”
“咳,咳咳……”陆宵一口热汤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他勉强平静下来,摆摆手道:“王爷勿要胡说。”
“朕与明公侯世子只有君臣之谊。”
拜系统所赐,这番言论他一天听了两遍,此时心情竟然异常平稳。
楚云砚听他回答,也没有咄咄逼人,沉静的眼里平和,提醒道:“近来京中不平静,陛下万切小心。”
没有人比陆宵更清楚的知道这种“不平静”所代表的危险,他的命简直就是个香饽饽,总有人抢着想要。
他点头,“朕会注意。”
“不只如此。”楚云砚蹙眉,“京中涌进许多流民,说是家乡受灾,进京投奔。”
“受灾?”陆宵疑惑抬头,“未见过这些折子。”
“灾民总是比折子来的快些,陛下还是早做打算,尽早考量。”
陆宵听着,不免忧心。
如今新朝初定,刚刚结束连年战乱,脆弱的像一颗小草,正是百废待兴,急需养精蓄锐之时,禁不得半点风吹雨打。
如今人祸刚结,又生天灾?
他暗自沉吟,把这事记在心里,想着必须遣人调查一番。
楚云砚看他沉默,也没说什么,只是慢悠悠地沏茶,等着他回神。
茶香弥漫,他被楚云砚的动作吸引,视线跟着移动,看见锈金袍袖中露出一截消瘦的手腕,上面的伤疤经过许多年月,微微泛白。
一串熟悉的玉珠时隐时现,轻轻磕在桌面,后又随着他的主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