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握紧拳头,眼睛盯着那一片深色的泥土,似已完全呆住。
他的耳边穿来小红花犹带笑意的声音:
——“现在,你要不要和我赌?”
他看着小红花,莫名看了半天,才喃喃道:“难道你是疯子?”
小红花还是笑:“你看我像不像疯子?我不过是朵臭花而已。”
老者用一种完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着他。
小红花却轻松道:“你可以开始想了。”
老者道:“想什么?”
小红花道:“想想怎么让我们三个人活下去。”
老者长大了嘴巴。
这回轮到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
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休息。
因为他们已成为生命的奴隶,而非主人。所以他们只能走路,不断的走路,寄希望于自己能够走到死神的前面去。
第二天白天,他们仍是在走路。
第二天晚上,走路。
第三天白天,走。
阿雪捉到了一只兔子。
这兔子似乎是过早地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所以闷头撞入了死亡的怀抱之中,这是它的不幸,却是三个人的幸运。
一只兔子能有多少的血?*
阿雪只喝了两小口,小红花也喝了两小口。老者喝了两小口。
这是他们在这两天两晚里唯一喝到的东西。
老人嘶哑地喘着气,不顾形象地舔食着自己手指上的残余液体,终于有心思开口说话:
“这就是你的‘办法’?”
他问的是阿雪。
阿雪不理他。
没有得到回应,老人反而松了一口气,因为他已确定自己至少绝不会像这只兔子那样被吸干血液、再抽搐着死去。
他的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微妙的,带着轻视的笑意。那是狡猾的坏人对心软的好人们的微笑,同时,你也不能不说这笑意里还藏着种奇怪的敬佩,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做不到,才会对那些做得到的人感到敬佩。
老者竟然开始主动地交谈起来:
“你们难道一点都不好奇我在这儿的原因?”
小红花看了看老人的样子。
“我猜,你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躲在这里躲避人家的追杀。”
老者笑道:“不错,你猜的很对。”
他又问:“那你觉得,我是做了什么坏事?”
小红花没有笑,他少见地冷了脸。
“我猜不出,你也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老者的眼珠子一动,真的不再说下去,他明白这些好人们有什么毛病。
第三天晚上,赶路。
第四天白天。
这一天白天仿佛更艰难。三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谁也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却有人主动来跟他们说话了,准确的说,那并不是“说话”,是一声冷笑。
小红花看着面前发出冷笑的人,忽然侧过头去,向阿雪挤了挤眼睛,让他去看那个人的样子。
那眼神的意思是:你看他像不像?
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剑,一身白衣如雪。*
这是西门吹雪惯有的打扮。
虽然这青年远比西门吹雪年青得多,面目轮廓也远比西门吹雪柔弱,可是他整个人看起来,却像是西门吹雪的影子。*
然而阿雪摇了摇头。
那老者讥笑道:
“你们在打什么眉眼官司?是不是在想西门吹雪?”
那讥讽之意并不是冲着二人,而是冲着那很像西门吹雪的年轻人去的。
“他姓叶,叫叶孤鸿,连他的祖宗八代都跟西门吹雪拉不上一点关系,可是他看起来却偏偏像是西门吹雪的儿子。”*
小红花似乎有点儿想笑,不过却并没有真正的笑出来,他的眼睛不但不再看叶孤鸿,反而望到了空空的天上去。
那老者越看他这样,便越还要说下去:“只可惜西门吹雪的好处他连一点都没有学会,毛病却学全了*——这位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后半句话,他忽然突兀地把阿雪扯进了谈话之中。
叶孤鸿的眼睛,也老早就盯在了阿雪的身上,不止是因为他们二人都是气质冷冽的年轻剑客,更因为阿雪的
——那张脸。
一个崇拜到要模仿西门吹雪的人,当然也很熟悉西门吹雪的长相,他惊讶的发现这陌生年轻人的眉眼之间,竟有那么零星半点、似有似无的像西门吹雪!
叶孤鸿当然绝想不到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想不到,他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点突兀的不快。
这不快在听到这年轻人说“他们不像”的时候,更上了一层楼。
那老者仍在一旁故意聒噪,叶孤鸿忽然又冷笑了一声,盯着阿雪道: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我面前谈论他!”*
阿雪已听出这一句绝不是什么好话,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忽然发难,他也并不反驳,唯有一只手已握上自己腰间的剑柄。
可是他的剑也并没有拔出来。
他忽然抬头。
浓密的枝叶间,哗啦啦一声响,一个人燕子般飞下来。*
粉红的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