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昨天是不是让你来一班值日?”他猛地质问一声,拳落下,把那男生打得闷哼一声:“听不懂人话还是聋,也是,我要有你那么窝囊,早就去自杀了。”
他冲着那男生脸吐一口,一乐,身后几个跟班也附和地笑,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又是妈又是爸的,把全家都问候一遍。
男孩觉得被侮辱,闷声哭起来,手想遮脸,又被人狠狠推在地上,姜以非腿抬起刚要踩下去,转眼才发现旁边有个人。
“呦。”姜以非无法无天惯了,管谁是谁,笑得稀奇:“这儿还有个哑巴。”
“当观众看得挺舒服,你也来试试呗。”
听此话,原本几个零零散散分站着男生纷纷走进来,啪地一声,门门彻底合上,离放学时间有一会儿了,学生早早走没,住校宿舍离这特别远,保安也不主要负责这块的教学楼。
他们就是知道没人,才肆无忌惮,而且就算惹事了又如何,有姜以非亲戚兜底,这种小县城,家里有条件的还是少数,没人敢和他们作对。
边虞笑和不笑的模样差别很大,相貌优秀,骨相突出,耳畔边掠过的发墨色浓黑,眉宇间本来就笼着剥离开来的漠然感,冷下脸时,像把挑着尖的,极度锋锐的好刀。
他目光淡淡扫过来,道:“你挡我路了。”
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完全被无视的感觉叫这帮初出牛犊的男生们深感憋屈,姜以非嗤笑一声:“贱笔玩意,还有个装货。”
说罢,他刚抬起胳膊,可惜还没等挥出去,被人一脚狠狠踹倒,身后桌椅一瞬劈里啪啦地全倒下。
而在男孩的视角里,进屋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一旁的边虞,还不小心地压人家脚面一下,但是他疼得看不清路,视线一片模糊,冷汗哗哗往下流,一句对不起就没说出来。
他知道姜以非不好惹,听见骂声,就想赶紧叫人快跑,结果还没等出声,就见那个样貌很好的、非常有学生气的男孩子歪头一避,动作非常流畅顺滑,像是练过一样,身形几乎都没变,干净利落的一个后踢腿。
问题是,期间还有时间把斜挎在肩膀的书包稳稳放下来。
他只听见一声低下来的少年音:“帮我保管一下。”
*
边虞不知道自己哪里给人感觉很好惹,上学时候这样,未来上班也这样。
不打不相识是一很大原因,后来关系熟了的那些朋友还要感叹,这臭脾气,怎么还配一张好脸。
???
不是,他脾气哪里臭。
好脸又是什么意思,感谢他们没说坏脸。
以前和张单跑太阳光板的合作,要包山,那一个个村干部才叫臭脾气,拽个二五八万,这边放合同,那边打麻将,鸟都不鸟人,最后谈急眼,好几个村民拎着铁锹,爬犁过来堵他们,张单一度叫唤:“完了老边,咱俩真要交代在这儿。”
最后村长村支书下来劝架,才堪堪把事情平和。
这叫什么事,他俩那么驴,忍一时心肌梗塞,退一时直接梗死。
大雪抛天,寒风瑟瑟,他和张单没日没夜地守着,第四天夜晚决定动手,惹得整个村子鸡飞狗跳,就为了报当时麻将的仇,亏得那越野能跑,边虞护着偷偷盖完戳的文件,张单一脚油门踩到底,后来那帮村民都佩服他们,说真轴啊。
张单一挥手:“都不叫事,相逢一笑泯恩仇。”
那天晚上,他俩一人一盆白酒喝下肚,第二天魂都飞了,互相撑着吐,还得装成老好人,结果一个乐极生悲,刚回市里,停车场刮人家特斯拉上。
张单一拍脑袋:“哪突然长出来的电线杆。”
边虞发誓,他当时真想独自跑路,但脚没劲啊,只犀利道:“人家电线杆一直在那行不行,大哥。”
为了省钱没开暖气,冻得得得瑟瑟,又等了车主一晚上。
给人磨得毫无形象,后来去旅馆的时候,老板娘差点把他俩当在逃杀人犯轰出来报警。
回头想想,他都不明白当时自己就那么有劲头。
年轻气盛的时候,连吞几个大肥单,忆起差一分破产争一分几千万到账的博弈都觉得热血沸腾。
边虞没力气再去重复一遍,但不影响现在他揍回去。
都是一群仗着年纪小酗酒碰一些兴奋物品的学生,看着唬人,实际身体都是虚的,纸老虎一样。
就是好久没动手,有点手生。
趴了一地,蜷缩在脚边,哀嚎着疼,有几个纯纯是被吓的,谁让他们老大被人踩在脚底。
边虞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皱皱眉头。
姜以非试图挣扎,又被人死死按在脚底,普通板鞋,能感觉到花纹,就是动弹不得。
他还是第一次受挫,第一次有人敢和他动手,他憋屈死了!
他:“你敢动我!我回去就告诉我爸!”
边虞只觉得他耽误了自己的复习时间:“我小时候都敢和我老子动手,你爸算个屁。”
因为他话语声始终很平静,语调都没变过分毫,叫人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
?哪来的活阎王啊?他刚才是不是骂得挺脏!
但不等他再次反抗,感到胳膊肘被人踢了两脚,挺不屑的,还非常嚣张。
姜以非勃然大怒,士可杀不可辱,然后对上边虞冷垂下来的目光,他……他又萎靡了。
边虞扬了扬下巴,问他:“有烟没?”
姜以非错愕瞪过去,他一度以为自己出现幻觉,旁边几个小弟这时候马后炮,边捂着膝盖扑腾边小小声:“我想起来了,他是那个年纪第一,学习特别好。”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他老在成绩汇总表排第一位,我妈还叫我和他学学。”
偏偏边虞侧头看来,模样更加清晰,嗓音又低又沉,还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语气很淡,却隐隐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暗流。
……
这哪像个年纪第一?这哥们比他还像混社会的!搞错了吧喂!!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姜以非能屈能伸,他窝窝囊囊地自觉把兜里东西都掏出来,男孩子看一眼,颇为嫌弃地把钱包钥匙又扔回他肚子上,只挑了烟盒和打火机。
边虞自言自语,尾音无意间挑起来:“中支?”
他可太久太久没抽烟,谁让他那时候连说话都呛血,直往鼻子里呛。
他熟稔地磕了一下烟盒。
啪地一声。
火光亮起,烟头安静燃烧,徐徐的烟雾朦胧四周,沿途寸寸攀上手指,只吸一口气,好似都紧紧缠进肺里。
他透着那些袅袅烟雾望着眼前的一片虚无,好似看见久卧病榻的自己,又像是常在梦里出现的张单和母亲,甚至是白一南,思想都飞了出去,跟破败的时间一样,全都回不来。
边虞想,行,比糖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