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母亲去世,他已毕业很久很久,人在医院去世尚有最后一分体面,也有心理准备,将白布拿开,母亲还是往下流血渍,边虞就一遍遍擦,直到送走。
那些血迹撞进眼睛里,带着所有的不解与无奈,最后掉进土里,再不能问。
最后是张单,走得急,一句话也没留下,变成一张一动不能动的白色遗照时,他就一个字,丑。
对待死亡,边虞看淡很多,他们的影响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被压了太多年的无法解脱,所有的不得已,沉重的在他心里堵了很久很久。
他为什么要管?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就不想学习,不想应酬,不想说违心话……
答案是否。
他不挣扎地活着,连口饭都吃不起。
边虞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身躯固执地发出抗拒反应,而自己冷漠十足,如一个旁观者一样看它在人世间沉浮。
他无意间转动瞳孔,看到胳膊上划痕时,又看到捏在左手的小刀片——源自于一个普通的削笔刀,早上被室友碰掉,摔在地上将刀片摔出。
他不记得什么时候往胳膊上划的,或许是进校门的时候,或者是在看见蛋糕摔碎的同时。
撞入他视野里的,是红彤彤的鲜血,一丝一丝往下流,渐渐从透出血管的皮肤里渗出来,慢慢向外扩散,流得非常非常缓慢,连血滴都称不上。
边虞看了这个这几道红痕一会儿,忽然将刀片戳进伤口里,横着转了一次,两边血肉瞬间崩开,血像不要命地流淌出来,缠绕手臂,顺着指缝快速流下,像是吊瓶里滴滴落下的液体,晕开掌纹,甚至比蛋糕里的草莓夹心还要红,鲜艳极了。
他的准头向来很好,高中时候经常进三分篮,他的手很稳,可以完美让皮肤划痕方向顺切。
这些刺眼的红色争先恐后地进入他的视线,蒙蔽胸腔的闷疼,夺走不停泛上来的反胃感,把他从恍惚的世界里猛地拽回来。
边虞抬眼望了望周围,才发觉走错路,走进学校的自行车库转弯处的死胡同。
他突然找到了治疗自己疾病的方法。
心里不断有声音响起,快看快看,原本储存在你身体里的血液被你强硬地拿了出来,不用再受人摆脱。
边虞恍然大悟。
原来解脱可以如此简单。
无比,痛快。
所以,这不是做到了吗。
——嗡嗡嗡嗡。
来电显示是刚与他分别的人。
伴随着震动的电话铃声哗啦啦地在空气中响起,又是视频电话。
边虞想不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白一南只和他打视频电话了,语音和文字很少用。
他将刀片塞进口袋,直起身体,用另一个完好的手指拨开接通键,对方的面容恍然映进屏幕里,这个位置?他心里疑惑,好像还是学校门口那颗树旁。
不等对面说话,边虞先开口:“蛋糕被我弄翻了。”
——我明天赔你一个。
这句话连出现的机会都没有,白一南在寂静夜晚缱绻的声线更为分明,不过说得干净利落,反而自己主动打破这种无形的暧昧:“小朋友没吃到呀。”
白一南认真道:“我再给你买十个。”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边虞想着,正要拒绝,见屏幕一晃一晃的,景象不停变动,像是在……翻墙?
边虞:“你干什么?”
白一南手指抵在嘴唇前,比了个“嘘”声,甚至还有心思冲屏幕这边眨了下眼:“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和我走,要么我跳墙进学校把你拐走。”
“你选吧。”
白一南耍无赖的惯手,他不听话,也不听别人话,除了边虞。
废话,他老公那明显不对的情绪,他还往哪走,他得多大个心。
边虞:“……你别冲动。”
白一南前脚刚钻进来,后脚就得进局子。
边虞深吸一口气,预估一下自己从学校墙边顺着逃课路线的可能性有多大,肯定比白一南的风险小太多。
总之先拦下。
他再晚说一秒,以这个老爬树爬墙的人的身手真能跳进来。
边虞脑子还是有些迷茫,他只能紧紧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开机:“我去找你,别翻。”
白一南接得飞快:“好。”
末了补充:“我等你。”
又补充:“别让我等急。”
再来一句:“记得还是门口那个地方。”
“好了。”边虞微微提高了音量,死扯着眉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