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让金修衣在她面前的沙发上坐下。
“我就这样坐着可以吗?我尽量一动不动,我忍不住动了的话,你也不准说我。”
展兰枝笑了,她一边用笔刷蘸取颜料,一边笑着说:“怎么舒服怎么来就好。”
“诶,我是不是不能笑啊?”
听到金修衣这么问,展兰枝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鬼不能被笑着画下来,难道有这种忌讳吗?”
“不是啊,我看那些著名的肖像画,里面人物的表情都是很严肃的,我是不是也应该这样板着脸。”
话落,金修衣就敛起了脸上的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展兰枝。
展兰枝被金修衣逗笑了,她弯下了腰,整个人被大大的画板遮挡,金修衣只能看到展兰枝一颤一颤的头发。
过了好一会,展兰枝的笑声才不这么放肆,她向金修衣解释:
“一幅画要画好久呢,如果那些模特一直笑着的话脸都要抽筋了。不过我很了解你,应该很快就能画完,你也不用一动不动,稍微移动一下无伤大雅。”
展兰枝没有说的是,她早已在心里描摹过金修衣无数遍,她熟悉金修衣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就算金修衣不在她面前,她也有信心能画得很好。
但是,她还是希望照着金修衣画。
金修衣撇了撇嘴:“好没有意思的解释。”
尽管展兰枝说了,金修衣不用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但是展兰枝能看得出来,金修衣在努力保持静止。
展兰枝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开始感谢自己的退缩。
和金修衣在一起的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加美好。
褐色在画纸上浅浅留下草稿,色块覆盖这些浅浅的印记。
展兰枝换了一支更小的笔刷开始刻画细节。
金修衣的眼睛很大,眼尾是微微上挑的。
金修衣长长的睫毛几乎是没有什么弧度的。
展兰枝再次抬头观察金修衣。
而后落笔。
曾经红润的唇色如今近乎苍白的,只有一点点血色。
画面变得越来越细腻,展兰枝盯着画面出了神。
金修衣生前与她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了她的眼前。
金修衣的声音很好听,她之前一直会死缠烂打,让金修衣唱给她听。
金修衣往往会很无奈地说,她在舞台上唱了很多遍了,没有什么新的。
但是展兰枝就是希望金修衣单独为她唱一次,短一点无所谓,有一点失误也没有关系。
哗哗——
画笔在水桶中搅了两下。
展兰枝回神。
“修衣,你可以唱首歌吗?”
“我说了我已经不唱歌了。”
“为什么?”
“嗓子坏了,唱不了了。唱起来像鸭子叫,像锯子拉木头。”
展兰枝猛地抬头,她的心痛了起来。
这不像是金修衣会说出来的话。
随着动作,一道粗糙的笔触不和谐地落在画面上。
展兰枝抿了抿嘴,只好再次修改细化这一部分的画面。
她装作漫不经心,随意开口道:“那今后要好好保护好嗓子,说不准哪天就会恢复一点了,然后你就可以再次开口了。”
“希望吧。”
金修衣的声音很轻。
展兰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她说:“你死而复生都有可能,嗓子怎么就不能好了?”
金修衣愣了一下。
“你说得对。”
两个人之后再没有说话,气氛却不尴尬,她们似乎都享受着此时此刻的安静。
画笔不断抚过粗糙的帆布画纸,展兰枝渐渐变得平静。
她有这么一瞬间甚至觉得日子就这么下去也不错。
“好了。”
展兰枝撕下固定画布的纸胶带,而后开始收拾画材。
金修衣蹲在画旁,仔细观察。
“第一次看到用颜料画出来的自己,好奇妙的感觉。你是不是为了迎合我,特地往好看了画?”
“这就是我眼里的你。”
金修衣又不说话了,她蹲着挪动两步,换了个角度继续观察,只留给展兰枝一个沉默的背影。
“兰枝。”
屋外的大风重重撞在玻璃上,窗户哐哐作响。
展兰枝的心提了起来。
展兰枝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言不发。
金修衣转身回沙发,她又恢复了平时懒洋洋的状态。
“兰枝,这个世界是恶心的。”
“所以呢?你要说什么?”
展兰枝眉头微蹙,目光在空气中游离。
“一切美好都会在这里迅速腐烂,不要贪心。”
展兰枝终于明白了金修衣的意思。
“修衣,不要说下去了,求你。”
“你为什么不让我们就在这里终结呢?你明明找到了有可能可行的方法,为什么不试试?”
金修衣指了指展兰枝的口袋,笑得坦然。
“我就在这里,一切由你来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