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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五十九章:三进庐山,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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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爱听人聊天?”

“对啊!我成精怪之前是村口的大柳树,总有娘子和老媪们在村口聊天,村子里大事小情我全知道,可是天长日久我就被浸润着有这个毛病了。”

“你是诺皋的徒弟?”

“不是,我是他的一个徒孙。”

“今日百花游街,你怎么没去看热闹?”

“我之前听师祖说话总喜欢打岔,就被罚来烧火。”

呵呵呵呵,柳青瑶笑了出来,惩罚一个易燃易爆品来烧火,诺皋还真是惩罚人有一套。

“怎么去这么久?”

“你们想不想知道?”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知命看出狡黠的小柳树眼睛里的想法。

那柳树精指了指桌子上的糕点,“贵人们赐我一粒糕点我就告诉你们。”

知命拿起糕点,柳树精得逞了笑嘻嘻迫不及待的去接,知命快速的收回手:“你可不许撒谎,被我发现了,等你师祖回来,让他重重的罚你。”

柳树精接过糕点,使劲咬了一口,“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树精像是饿极了,将那糕点一下子塞进肚子上的树洞里,瞬间那洞里便冒出了长长的白气。知命和柳青瑶吓了一大跳。

“贵人莫怕,这糕点里面放了师祖精心炼制的丹药,凡人食之可延年益寿,我们精怪吃了可提升功力。”

“所以你这炉子里的火日夜不休,练得就是丹药。”

“贵人所言极是。”

“刚才那会儿没人,你自己偷偷吃一粒又没人发现。”

“贵人有所不知,这个只能师祖或者贵人赏赐,我们偷拿的话会被反噬。”

“那你说说诺皋到底去了哪里?”

“他去找林灵素了。林灵素是师祖早年收的徒弟,后来他偷了师祖好些丹药和典籍叛出师门,不知怎么就去了皇帝那里成了红人。他偷走的最重要的还有一块了不得的玉。”

知命想了想,从脖子那里掏出玉圭“你说的可是这个?”

柳树精叹气,“我也不知道,我没见过,也许是吧?”

知命和柳青瑶也猜到了七八分,原来最后一块在这个师门败类手里,怪不得之前她问起这个,诺皋沉默呢!感情是有这难言之隐。

“你再说说着林灵素,什么来历?”知命在图画院隐约听人提起过林灵素,但都是当八卦听来着。

“林灵素是皇帝给他改的名字,这人原本名叫灵噩,从前入佛门,因为嗜酒被赶了出来,后来还曾给苏东坡做过书童,长大后投了我神霄派。师祖的师祖创立了神霄派,倡行五雷法。这五雷法本是整治为祸人间的鬼怪。林灵素下山之前,偷学了师祖的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之术,再加上一些民间杂戏里的手段,将师门的这些秘术用来给自己铺路,哄得皇帝听之任之。”说起这些,小柳树面上明显的不屑与奚落。

“比如说他都有哪些本领呢?”

“有一年京师高温不褪,皇帝让林灵素下雨,他又不是龙王,如何借雨?林灵素就说,现在老天爷不让下雨,四海百川的水源都给封闭、禁锢了,除非有玉皇大帝的命令,没人敢取水,唯独黄河没给禁锢,但黄河水浑浊不堪没法儿用。皇帝就说:‘现在天太热,黄河水不就是脏一点吗?没关系的,你做法吧!’于是林灵素奉命,去了上清宫做法,然后跟他弟子张如晦说:‘你可以回家了,再晚点可能会被大雨所困。’那个名叫张如晦的就赶紧骑马出门往家跑,他在路上看见天上是先有一片像扇子那么大的云彩,没过多久,这片云彩就像伞盖那么大了,同时听到雷声,这雷声不是从天上来的,而是从地下来的。张如晦催马快跑,刚到家,大雨就来了。这雨下了两个时辰才停止,普通百姓人家房瓦上、院子水沟里全是泥水。地上的水有一尺深,但这些水都是浊黄的,人没法儿喝。充其量也就降降温。”

“这故事倒是稀奇,怎么做到的呢?”柳青瑶漫不经心的点评了一句。

张如晦?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了。知命低头沉默着想。

怪不得朝中奸臣横行,连这深山里的道士都成了妖道了。

“那蔡京、王黼等人是不是跟他都有交集?彼此助势结党谋利。”

“非也非也,师祖之所以能忍这么久,是因为林灵素对那些真正的奸臣也看不惯,暗中较劲,所以有他在,也是一种势力的平衡。”

“你又知道些什么?”柳青瑶又递了一个果子给柳树精。那树精分外殷勤了。

“话说这位皇帝自皇后去世后,思念很深,于是就让林灵素效仿唐明皇请道士召杨贵妃相见的故事,林灵素真的奉旨设醮行法,招来了那皇后的魂魄;据说帝后叙旧之时,皇后对皇帝说了很多蔡京他们的坏话,比如她说蔡京是北都六洞魔王第二洞大鬼头,童贯是飞天大鬼母,林灵素是神霄教主兼雷霆大判官,徐知常是东海巨蟾精。总之,都是些祸国殃民的祸害,让皇帝赶紧诛童、蔡党羽,修德行,安民心方可免祸。”

“这么说,林灵素与蔡京等人,非但不是一党,更是秉持忠心,力谏官家除奸的忠臣?”柳青瑶小结了一番。

“倒也未必,那后来呢?小树精。”知命追问。

“蔡京等人听闻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不久之后有密奏皇帝,说林灵素有一秘室,疑似私藏贡品如何如何,蔡京提前着人偷偷去查看过密室内的情况,发现密室之中有黄罗帐、销金龙床及朱红桌椅等,实属大不敬。他以为抓到了把柄,跑去上奏皇帝,且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打包票愿皇帝亲自前往查看,实证林灵素之罪。结果皇帝就真的去看了,后来打开密室,里面居然是空的,把蔡京吓得当场给皇帝叩头请罪。”

“这林灵素倒有些本事,会隔空移物吧?”

“也就是蔡京见识浅,自以为万无一失,林灵素将计就计,反将了蔡京一军;隔空移物在我们神霄派是中级弟子就会的法术,凡人不知罢了。”

“这林灵素不但力谏徽宗铲除蔡京奸党,更对当时被蔡京等所陷害的忠臣,加以保护。一日皇帝与林灵素同游,见一石碑,那石碑即是蔡京等臭名昭著的元佑党人碑。”

“什么是元佑党人碑?”

“你们不是东京来的吗?连这个都不知道?”小树精颇为吃惊。

“额……你就当我俩是文盲,哦不,白丁好了。”

“这石碑是蔡京专权时,将之前他的死对头罗列了进去名曰‘元佑党’,上面好多人咧!司马光、苏轼、苏辙、吕公着、吕大防等人名均在上面,不但如此,还书其‘罪状’,落实罪名,谓之‘奸党’,这块碑于端礼门,每日上朝,文武百官都可见此碑。”

还有这事?刺激!!!!!知命在宫里这么长时间也没人提这茬,她进出皇宫端礼门也不是必经之地,大概是宫人黄门都怕惹祸上身守口如瓶吧!

“而林灵素每每见到此碑,都低头致意以表尊敬,后来更是写下一诗:‘苏黄不作文章客,童蔡反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不知奸党是何人?’第一天皇帝把这首诗给蔡京看,给蔡京吓得要辞官回老家。”

“这么明目张胆?矛头直指蔡京?”

“你没搞错?莫不是偷偷下山去听市井说书人的胡诌了?当心我把你当柴火烧了。”柳青瑶作势要去掰它头上的树杈。

“不是的,不是的,是小的第一次过来烧火时候,师祖亲口说的,那次他下山本来要把林灵素捉回来清理门户,结果他亲见了这事,回来卜了一卦,然后就说把林灵素捉回来这事暂且放一放。”

诺皋出门多日不见回来,知命这样等在原地也不是办法,她让小狐狸代传口信给诺皋就返程了。回去的路上,知命突然想起来张如晦,之前唯一一次太医来给号脉,门口等着回话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张如晦,这么说,林灵素一直在暗地里偷偷观察她,莫非也知道了她手里有元圭,这么说的话就通了,林灵素表面上替皇帝看着知命,其实也是给自己看着知命这个元圭守护人,放在眼皮子底上多省心啊!自己一个小小私生女,这么多人惦记无非都是为了那个子虚乌有的元圭的秘密,都指着它得道成仙或者称王称霸,要不就说feng建mi信害死人呢!

甫一回来,赤霄过来送了消息:王希孟没有遵从官家的旨意,偷偷折了回来。还有一个消息,这段时日杨士贤派了人悄悄跟了知命好几回,有一次竟然还跟到了门口,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第二个消息,知命没放在心上,那个败类暂时没有时间去收拾,有赤霄在保护她的安全,应无大碍;只是王希孟这个骚操作,让知命有点生气,但也不意外。

三进庐山,王希孟没有得到陛下的旨意就偷偷去了庐山,陛下肯定不满,回去免不了重罚。而希孟之所以抗命仅仅是因为他半路上又有一处想不明白的地方,想回去再看看。好大的胆子,这个画疯子,说出去谁信?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只为了画面精益求精,完美主义。但这行为也非常的王希孟。

“他在哪儿?我得跟他谈谈。”

这段时间希孟心无旁骛、快马加鞭的画,有如神助,再去看时候,草稿多的能堆起来,屋子里能摆放的地方全都摆满了,挂上墙和架子。室内烛火晦明不定,少年人的脸上泛着满足,他走出屋外,月光皎洁无暇,映照在脸上。远远的知命看见希孟独自坐在院中看月亮,一肚子的话就又憋了回去。

知命抬了抬头,今晚月色好极了。

她将手里的两个酒壶递给希孟一个,希孟莞尔:“像不像苏东坡去喊张怀民一起看月亮的晚上?”

希孟笑笑,淡然如松的样子;“世人皆知怀民亦未寝,那你知不知道苏轼为什么赌张怀民没睡?因为张怀民刚贬官到这里,而苏轼是了解被贬的滋味的。他怕张怀民愁绪太多,故意过来找他。”

原来如此。

“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真美啊!这么美的月亮,天涯共此时。”希孟并不意外知命的到来,莞尔一笑,伸手去接过那酒壶,二人默契的轻碰了下。

“很久以前,我听人说起过一句话,日月更替,斗转星移,时间长河当中,所有色彩都会逐渐褪去。”顿了顿,知命又道:“眼下这情景倒是让我记起咱们在图画院偷偷喝酒的情景,你还有印象吗?”

“怎会不记得?那时候崔子西一喝就脸红的像煮熟的虾,然后易元吉的那只小猴子还会跑过来自己找吃的,阿厚会故意借着酒劲儿说荤段子……”希孟突然语塞,说不下去。

千百年后,九州一色,也依旧会是少年们的霜。

半晌,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月亮终于从云里探出了头,那云行的很慢,月光下,投影那么黑,像是有看不见的怪兽藏在树影后面。

“你小姨回去了吗?”知命喝了一口酒。

“应该没有吧!小姨说要修坟冢,需耽搁些时间呢!”

“我想把庆之的猴儿托付给了小姨。”

“好。”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已经有眉目了,这几天就动身。”

“我先走了。”知命晃了晃半空的酒壶,起身准备走。

“知命,等等,我有话想问你。”

“你问。”知命回身看着希孟。

“大家总说我是神童,我拿到的剧本可能在世人看来是最辉煌的那本,但每每我承担剧本带来的痛苦时,我恨不得把剧本撕碎,把自己焚烧,我不要当胜天半子,做个灰飞烟灭。”

知命哑然失笑:千百年前,千百年后,我们感知后代的感受亦被前人感知,代代如此。因为无论是千百年前的雕梁画栋还是千百年后的高楼大厦,人的本质都是一颗温热的心。

知命不知道作何回答,从前书本上遥远刻板的《千里江山图》,作者:王希孟;到如今有血有肉和她同窗的王希孟,同甘苦共患难的伙伴与知己,她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复。

“你也身不由己,又怎会知道答案?你能听我说出来,当我的倾听者,我亦感激不尽。”希孟大口的喝了一口酒,那酒顺着脖颈、衣领滑下来,酒香四散。

希孟扔了酒壶,几步走过来,双手抓住知命的手腕:“李唐夫子告诉我,‘味象’之‘象’,即为自然山水画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一岸一崖、一亭一台。山水有质而灵趣,山水有实在形体,乃至美之‘道’。圣人眼见山水之象,心怀人生、天地、宇宙的观照和体察。‘象’和‘道’来自天地自然,乃‘天人合一’。”

“是以我认为‘澄怀观道’就是以澄清、空明的胸怀,在自然山水中见出宇宙的生命;而“澄怀味象”既要欣赏山水之形体,又要体味他们的灵趣。是从前你说过的‘搜尽奇峰’,也是李唐夫子说的‘澄怀味象’,也是弥勒说的‘澄怀观道’。统统都是。”

“你说慢点,我有点跟不上了。”

希孟松开手,自顾自的言语着:“我从前被技法困住,总是在纠结用了哪些皴法?用了什么勾线技巧?好像用对了方法就会成功,这都是技巧,行不行?行,但这是术。如果想达到更好水准,就要遵从道,澄怀观象。”

知命若有所思:很久以前看过李连杰演的张三丰,到最后忘记所有的招式就是最厉害的时候。希孟应该也是这样吧?

“那些山水不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才是山水生命里的万古微尘。”

而我,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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