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夜半时分,太监宫女们都昏昏欲睡了,祁筠还在批阅着奏折。
茶杯里的水早已冰凉透骨,祁筠想叫人添茶,抬眼看见那些懒散打哈欠的宫人们,又歇了这份心思,就着冷茶轻轻抿了一口解渴。
老太监取来狐裘时,看到的就是冷冷清清的这一幕。
披上狐裘,身子暖和许多,祁筠握着毛笔的手也不怎么抖了。
老太监没发出一丁点声音,眼神敲打着那群懒骨头宫人。
被丁公公怒视,伺候的贴身宫女赶紧给祁筠换上了热茶,两个御前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换上瑞炭。
“都是夙老太爷看过的奏折,咱们陛下那么认真批阅做什么。”殿外,几个小太监互相吐槽。
打着哈欠提着油灯,小太监们打心底里瞧不上里头那位有名无实的温润帝王。
祁筠不是不知道这些人在心里是如何的瞧不上他,但他闲着也是闲着,也只能做做这些分内之事。
一份奏折批阅完,祁筠合上,将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右侧。
他的台面上,总是干干净净。
伸手去拿下一份,看到上奏人是谁,疑惑不解的神情出现在祁筠脸上。
上奏人是夙棘,夙老太爷的独孙,祁筠听说过这人。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能有何事上奏?
这还是祁筠第一次看到此人的折子。
打开折子,一目十行地扫过一遍后,祁筠红了脸。
老太监丁总管注意到这位好脾气的皇帝慌张且无礼地扔掉那折子。
丁公公心中疑惑,闷头捡起那折子,只听见陛下让他把折子烧掉的命令。
让所有人都出去,祁筠心神不定地喝茶掩盖内心的无措。
夙家那位独孙,一直都有心善且慷慨大方的美名,风流却不下流。人缘极好,不论身份地位,都有交心的一二好友。
所以即使祁筠没见过夙棘,也对那人的印象特别好。
可如今……见过夙棘亲手写的那道折子后,祁筠恼怒,心里久久无法平静。
那个人、那个人竟然在折子里写了一首求爱的诗,用文字给自己表达爱意。
什么美目、细腰、仙子下凡这些孟浪轻佻的词,全都写在了折子里。
祁筠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自己一个三十又二的男子,可以当祖父的年纪了,怎会……怎会……
祁筠很郁闷,他没有断袖之癖。
后宫的女人大多是夙老太爷挑选送来的,祁筠起初和其中一个姑娘恩爱了几年。后来被她背叛,祁筠又喜欢过一个宫女。
和祁筠恩爱几年也没有孩子,那宫女便在出宫的年纪头也不回地离开,听说出宫嫁人后如愿以偿地生了几个孩子,生活幸福美满。
从那以后祁筠便不再执着情爱一事,一切随缘。
一切随缘的意思是遇到一个相爱的女人携手一生,或是遇不到相爱的女人就孤独一生。不管怎样,他的计划里没有和男人相恋这种事。
祁筠没有半点犹豫,从心里深深地拒绝再想起今天这么个荒唐事。
丁公公已经听从指令将夙棘那封折子烧成灰烬,祁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接下来几日总会有夙棘表达爱意的折子混在正经奏折中。
祁筠从来没想到“貌美、眉目如画、冰肌玉骨”等等词汇能和自己联系上。心里觉得奇怪的同时,祁筠不由自主地看向铜镜。
铜镜里的一张脸下颌线条清晰分明,冷下脸时让人觉得威严不容侵犯。
祁筠垂下头,他觉得自己不能算美人儿,自己人到中年,不明白夙家那位小少爷为何觉得自己貌美。
他这种傀儡皇帝,根本不敢去质问对方是不是脑子有病。
夙家的独孙,惹不起,也躲不起。
在夙棘接连上奏了几本折子都没得到回应后,忍不住利用自己的身份威逼利诱地进宫去,想当面追求美人儿。
见面时,是祁筠正准备用晚膳的时候。
俩人四目相对,夙棘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满足感。上次对祁筠吃饭的影子有好感并一见钟情后,再次见面,夙棘发现自己的爱意有增无减。
而第一次见到夙棘本人的皇帝,有些惊讶。夙家这位小少爷,举止潇洒,秀美多姿。实在没想到,在奏折里竟然能写出那般轻佻的话。
夙棘将皇帝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这才满足地移开视线向陛下行礼。
祁筠不太自在地握紧手指,虚扶对方让其起身。
夙棘反手将祁筠的手掌握实了,叫道:“皇帝——哥哥~”
祁筠有些懵,他知道这些世家公子哥儿背地里随意不敬地喊着‘皇帝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