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的空气有点凉,太阳开始往下沉,橘色的光线晃得人睁不开眼。我甩了甩肩上的背包,汗水还没干透,运动服贴在背上,黏黏的。
刚跑完步,身体还在散热,疲惫慢慢涌上来。研磨慢悠悠地走在旁边,步子拖得像下一秒就会停下来。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小黑,明天你帮我跟教练说,我不打了。”
我脚步一下子停住,差点撞上他。我瞪大眼睛:“啊?为什么?”声音比我预想的要急了一点。
研磨瞥了我一眼,脸上那副“这还用问?”的表情,比平时更明显了些。嘴角压得低低的,像有一肚子的牢骚等着发出来。
“什么为什么?你觉得这种训练强度,我能撑过去?”他随手指了指操场那头的跑道,夕阳把地面染成了一片暗橘色,反光刺得人眼疼。
我心里顿时有点堵。研磨虽然不太喜欢运动,但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讨厌排球。
虽然刚开学,教练就搞了下马威,确实够狠的。但我总觉得,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用意。
可现在,看研磨那副要放弃的表情,我忽然有点无所适从。
明明每次在球馆里,他看比赛时那种专注的眼神,还会在传球失败后轻轻皱眉,重新调整手势,像是在琢磨要怎么改进。
还有上次一起练传球,我清晰地记得他眼底的那股认真劲,绝非做假。
研磨皱着眉,声音低得像在嘀咕:“这还只是第一天。而且,在开跑前,我好像听到教练说……这十圈只是热身。”
我差点笑出来,硬是憋住了,轻咳了一声,扭开视线。
他那表情……怎么说呢,皱着眉头,嘴角微微往下撇,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像是刚被人骗走零花钱,委屈得有点明显。
我还想着笑,但笑意卡在嗓子眼,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盯着他的侧脸,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又冒出来。呼吸有点快,我深吸一口气,假装是在调整气息。
我有点烦躁地挠了挠头,偏开视线,不想让他察觉我的心思。
可余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他脸上瞄,刚好又对上那双还带着点委屈的眼睛。
心跳有点乱。
我索性迈开步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装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刚开始我也和你一样,拼死拼活才完成教练的训练内容……但熬过去,你会发现,一切都值得。”
研磨瞥了我一眼,眼神里透着明显的质疑。
那种不相信的表情弄得我心里有点痒,又害我差点笑出来。
为了不前功尽弃,我赶紧收了收笑意,故作正经地继续说:“这些扎实的训练,会深深刻进你的身体里,让你在关键时刻都能撑住。”
他还是没吭声,但那股低落的劲儿好像淡了点。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不喜欢排球,只是这突如其来的高强度训练,吓了他一跳。
我调整了下语气,声音放轻:“所以……再试试看,不要这么早放弃,好不好?”
研磨依旧没说话,低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嘴唇抿得有点紧。
观察对方的表情,我知道自己快成功了,轻声加了句:“……拜托?”
他还是没回话,但明显别扭地瘪了瘪嘴。我心里松了口气,嘴角忍不住勾了起来。
成功。
我笑了笑,抬起头望了望夕阳,温暖的光线洒在地上,心里那股说不清的压抑总算散开了些。
刚才堵在胸口的感觉,好像也被那一声轻轻的叹息带走了。心跳还在有点快,估计是因为……刚刚劝服研磨这小子导致的吧。
总之,能让他留下就好。至于这股奇怪的感觉,我也没去细想。
我大步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冲他喊:“明天你要再赖床我可就不客气了哈研磨!”
他瞪了我一眼,嘴里嘟囔着什么,步子却快了些。我忍不住笑出声,心里像是松了一大块,总算安稳了下来。
幸好,他还在。
——课间休息还剩下最后几分钟。
我正趴在桌子上,手指无聊地敲着书本边缘,脑袋里盘算着放学后要不要带研磨去球馆加练传球。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喊叫:“黑尾——”
我抬起头,看到福永站在门口,脸色有点慌张,喘得厉害。
“怎么了?”我皱了皱眉,刚想问清楚,他就冲到我桌前,声音压得低低的,但明显透着焦急:“研磨,晕倒!医务室!”
听到这几个词后,脑子里“嗡”地一声,不及细想,一双腿就先动了。我一把推开桌椅,直接朝门口冲去,跑得太急,差点撞上刚进教室的老师。
“黑尾!干什么去?”老师皱眉喊我。
“老师抱歉,我要去医务室一趟!”我没回头,扔下这句话就冲出了教室。
穿过走廊时,我几乎是贴着墙飞奔,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脑子里全是福永的那句话。
他昨天还好好的,虽然脸色不太对劲,但我以为只是没睡够。怎么就突然发烧了?
推开医务室的门,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窗户开着,风吹进来,窗帘轻轻晃动。
白色的病床上,研磨正安静地躺着,额头贴着退烧贴,脸色白得吓人。
我愣了几秒,才缓缓走过去。平时那家伙总是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可今天——看起来好像更瘦了点,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盯着他的脸,心里那股急躁慢慢沉下去,换成一阵隐隐的担心。
“医生,请问他怎么样了?”我转头问正整理药品的校医。
“高烧,估计是疲劳过度。”校医叹了口气,“我已经联系他家长了,稍后会过来接他。”
我轻轻松了口气,走到床边,看着研磨紧皱的眉头,不自觉地伸手拍了拍他的额头:“研磨,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没反应,眼皮微微动了一下,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像是正在做梦。
我靠近一点,俯下身,才听清他低声念叨:“……球……不能……掉……”
我的呼吸停了一瞬,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揪了一下。那声音沙哑又断断续续,听起来特别脆弱,甚至有些不安。
我盯着他苍白的侧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他的发梢,指腹划过湿润的鬓角。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点说不出话来。
胸口那种堵得发慌的感觉,在心中一点点扩散开来。
明明每次训练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只有在跑完步之后,我才能看到他默默喘气、死命撑住不倒下的模样。
真是个傻瓜。
“不能……”他又嘟囔了一声,眉头皱得更紧,就像是被梦魇困住那般。
医务室的气氛沉重,研磨的怪人同学还在吵吵闹闹。我随口怼了几句,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清楚。
等到研磨妈妈把他接回家后,我才晃晃悠悠地回到教室,脑子还在发懵。
发烧?晕倒?
这家伙早上还和我一起走进校门,虽然脸色不太好,但我以为只是他没睡醒的日常状态……怎么突然就出事了?
我握着笔,指尖微凉,心思怎么也静不下来。
书本摊在桌上,白纸上凌乱地涂满线条,涂了又涂,最后什么也没留下。脑子里全是挥之不去的疑问——
到底怎么回事?昨晚又熬夜了吗?
早上看他那样,是不是其实已经有点不舒服了?
要是晕倒时没人发现,不就出大事了吗?
我咬着笔盖,心里像猫爪子在挠,腿上像绑了弹簧似的,一刻都坐不住,满脑子只想着赶紧去他家看看。
铃声一响,我立刻冲出教室,像离弦的箭,根本顾不上同学们喊我,直奔停车棚,推起单车就往家骑。
风呼呼刮在脸上,凉意一阵阵,但心里的慌乱像黏在身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这家伙身体一直不好,尤其是连着几天高强度训练后,总是一副随时要倒的样子。
我是不是该早就注意到?如果那时候多问一句,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
研磨家的门虚掩着,我熟门熟路地进了院子。研磨妈妈在厨房洗碗,听到动静,抬头朝我笑了笑:“小黑,研磨刚睡下,还没退烧。”
“谢谢伯母。”我点点头,轻声问:“我能上去看看吗?”
“去吧,他知道你来肯定高兴。”她擦擦手,轻叹了口气。
我推开房门,屋里昏暗,窗帘拉了一半,黄昏的光透进来,映在桌角。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味和薄荷香。
床上的研磨蜷成一团,背对着门,呼吸有些沉重,像是被堵住了似的。
我走过去,蹲在床边,看着他侧脸上的汗珠,头发贴在额头上,凌乱得让人心疼。
他的脸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皱着眉,像是在睡梦里也不得安生。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
湿毛巾已经干了,被揉成一团丢在床角。
心里发紧,我赶紧拿起毛巾走到卫生间,冲上凉水,拧干,重新叠好,再次放回他额头上。
看着他难受的样子,胸口发闷,像堵了什么,压得喘不过气。
“真是的,谁让你又不顾身体……笨蛋。”我低声嘟囔,手指小心地把他汗湿的头发拨到一边,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一阵酸涩。
他动了动,眉心皱得更紧,像是快醒了。我盯着他的手臂,看到上面有些泛红的压痕,应该是训练过度造成的肌肉酸痛。
我从包里翻出酸痛贴布,撕开包装,小心翼翼地贴在他手臂上,手指不自觉地放轻,生怕弄疼了他。
白皙的手臂上,那几道红痕特别刺眼,连着好几天高强度训练,让肌肉都显得格外僵硬。
贴完,我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抬眼看他。这家伙,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
就在这时,他微微动了动,呼吸声有些粗重。我愣了一下,蹲在床边,刚想开口,就听到他迷迷糊糊地低声唤了一句:“小黑……”
声音轻得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沙哑而模糊,差点让我以为是幻听。我靠近一些,压低声音回应:“我在,别怕。”
研磨依旧安静地躺着,没再有反应。刚才那声叫唤,或许是从梦里不经意漏出的,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我盯着他的脸,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我轻轻覆上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我愣了一下,试探着握住,感觉到他手指微微抽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我迟疑片刻,稍微攥紧些,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指节。
“还难受吗?”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再忍忍,很快就退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