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还备了七套后手。"太子看着犀角棋盘上散落的黑,"却不料他们连第一局都接不住。"
暗卫故意遗落在崔氏别院的半页密账,此刻那墨渍正化作千万佃户手中的火把。
暖阁外忽有金甲碰撞声,新提拔的锦衣卫指挥同知文烈单膝及地,玄铁护腕与漆盘相击迸出金石之音。
孝慈皇后簪花小楷摹就的《乞米帖》残角,正死死咬住崔氏"诗礼传家"匾额的裂缝——像极了他当年在崔氏角门边捡起来被踩稀烂的点心。
"琅琊王氏送来十万石粮。"锦衣卫压低嗓音道,"说是抵当年克扣的抚恤金。"窗棂外忽然飘进几点灰烬,细看竟是崔氏百年族谱的残页,落在太子茶杯旁,被汤汽洇出"自作孽"三个血字。
太子忽然起身,腰间螭纹玉带叩响十二连环。
他想起去岁埋进崔氏田庄的那些"陇西遗孤",此刻该是举着祖传断戟攻破了崔氏粮仓。更妙的是三司衙门里那些崔氏门生,今晨竟集体呈了辞官表——自然是他早布下的暗桩吹响了倒戈号角。
卯时梆子穿透彤云时,太子正将新拟的《清田令》盖印。
诏书边缘特意染着崔氏朱门上的丹漆,像极了多年前他父皇冻僵指尖的血色。窗
外雪粒子忽然密集,打在琉璃瓦上,竟似万千陇西遗孤叩谢天恩的响头。
那些被崔氏田契压弯的脊梁,此刻终于挺成了劈开冻土的春雷。
铜吊子里的雪水在第三次沸腾时发出裂帛般的啸音,檐角垂挂的冰棱应声而断。
崔林楠偏头躲闪的瞬间,秘色瓷盏里漾起的茶汤已泼洒成蜿蜒溪流,在红枣木案几的纹路间勾勒出蜀道九曲十八弯的轮廓:"从大雪塘到京城,十七道关卡换了八种身份。最险那次为山中采药郎,玄甲军的马蹄离我藏身的岩缝不过三尺而已。"
雕花窗棂上的冰凌折射的虹光,映得对面那人衣襟上的纹路流光溢彩。
青山观首徒江沧云拨弄着翡翠念珠,腕间沉香串忽地断裂:"师父当年赠你的龟甲呢?"他俯身捡珠子时,天水碧广袖扫过案上水渍,恰巧掩住"君后"二字。
"早抵给黑市的包打听啦。"崔林楠笑着挽起袖管,露出肋下结痂的箭伤,"倒是这伤来得蹊跷——那日过雁回谷时,追兵箭簇分明淬了北疆狼毒,中箭后却自行溃烂生肌。"
江沧云掀开茶色熏笼,陈年艾草香混着炭火气漫出来。黑
漆木匣上的螺钿云纹映着火光,他屈指叩开三重铜锁,青瓷药罐启封的刹那,辛辣的苦杏仁味直冲鼻腔。
"师祖留下的‘该悔’倒是愈发醇厚了。"崔林楠话音未落,已被江沧云按在榻上:“给我躺着!臭小子,倒是出息了,师兄弟都没探到你行踪。”
冰绡般的药膏在指腹化开:“若教随师弟知道了——”
“啊啊啊啊啊!师兄轻点.......啊啊啊啊!少抹点,痛啊痛!”话音戛然而止,崔林楠猛地弹起来撞翻了矮凳:“大师兄啊,你为啥出门还带这个药,这就是一烙铁!大师兄,求你,求你换一个啊!”崔林楠双手合十,学着青山观的猫猫师弟的模样拜托大师兄。
这就是他们师祖留下的疗伤药,用乌头、血竭与龙脑香炼成这疗伤但是剧痛无比的奇药。
这药不仅生肌祛疤,疗效好,还美容养颜,但是吧!就是剧痛无比!
所以,师祖遂将此药命名为"该悔"!
“换个屁!”江沧云腕间发力一把把崔林楠压回了榻上,蘸着药膏涂抹在崔林楠手上,脸上的冻疮上:“我让你冻,你个破小子,止痛的曼陀罗偏被你糟蹋了,你还敢嫌疼!臭小子,下次。”指尖顿了顿,“下次,还是甭有往后了,你该尽快同你大外甥联络!”
窗外朔风卷着雪片扑在格心窗上,崔林楠指尖无意识摩挲茶盏裂璺。原本沉底的茶梗突然直立,在盏中打着旋儿,恰似青山观卦象中的"潜龙勿用"。
他忽地扯开前襟,心口处暗红掌印触目惊心:"大师兄,那夜在驿站,有个穿玄色劲有点个的像..."
"噤声!"江沧云握紧了崔林楠的手:“林楠,你不止是孝慈皇后的亲弟弟,未来昭武大帝的亲舅舅!更是未来二十四功臣之一!你.......”他怕了拍他这个小师弟的:“你是崔林楠,是名垂千古的最强使臣。崔氏的债,轮不到你来扛。”
更漏声穿堂而过,崔林楠突然抓起案上裁纸刀。
刀尖挑破中衣内衬,露出暗袋里染血的黄麻纸——正是三日前破庙窗缝塞进的密信,落款处银钩铁画写着"故人",笔锋与楚王军报上的朱批如出一辙。
"朝廷重修道藏阁的风声......"他蘸着冷茶写下的"云"字尚未成形,江沧云已挥袖抹去水痕:"啪"地轻拍在他后脑,"先养好身子,师哥要送你去见你姐夫!让昭武大帝给你好好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