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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星铁乙女】卡卡瓦的极光与不落幕的幻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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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上那双瑰丽眼眸的瞬间,我微笑起来,心中升起某种风流云散的释然。胃里仿佛有一百只蝴蝶翩翩振翅,这并非一个形容词,本琥珀纪最伟大的生物学家阮·梅女士向我科普:某种意义上,它是情绪器官。

悲伤。愤怒。喜悦。幸福。我也无从知晓此刻的感情该如何界定,搞物理学的并不能把生物的激素分泌调控分类做得像我好友那样如数家珍。但我只是注视着眼前年轻的埃维金,这相望跨越了近八百年的光阴。

故事起源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众所周知,我是个搞研究的,不供职于六御,但为云骑改造了浮游粒子追踪弓箭LF-140和反物质存储瓶。绝大多数人都将我看作武器制造专家,虽然我很少亲身上阵与丰饶孽物对战,但仍有足够高的权限。应星后来问我:自他手中而成的神兵利器,与我这些研发的新武器如何?

彼时我刚从丹枫那讨得今岁头茬的鳞渊春,水沸三晌过后茶汤色泽清亮,我扫了一眼白瓷杯上随着温度浮现的影刻画,笑道:怎样相较?寻常云骑射空箭囊不敌我们龙尊大人一枪之威,可他等拿了击云,也未必能将孽物一举扫灭。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动人心魄的瑰丽浓紫中有一点殷红,轻声开口:我本就不是为杀人而来,比起所谓的战争专家,我希望他们能活着。

如此而已。实际上,我没有杀生的爱好——这话特指发展出了文明的智慧生命。但我有信仰。彼时景元和我仰望罗浮的夜空,粒子解离摩擦形成瑰丽绚烂的光影,仙舟是追随帝弓的箭矢不落地的鸟。他笑我不解风情,我回他上次你听牛郎织女的故事,关注点竟是那鹊桥能否成真。我叹息:应该先骂那混账东西吧。

话又说回来,这倒是的确可以做成的,流光构筑成飞鸟通往天际,奔赴名为自由的命题。我曾听闻星际和平公司那边有计划出这样一款产品,最终却因为能耗与利益的缘故放弃了。知识是流通的货币。我低头给白珩的尾巴梳毛,随口说着:因此当它贬值时,就是不足为道的东西,要被埋没在光阴的埃尘之中去了。

造物如此,人也亦然。这伤春悲秋的感怀在我心头一掠而过,为云骑改造武器只是我的研究生涯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更多的时候我都在探寻宇宙的奥秘。有人说命途的力量太过唯心,是由爱、恨,悲喜和信仰来运行的东西,追随者曾将其当作笑话讲给我听,我却微微笑着:倒也没错,我等解构事理,推动知识奇点产生的,也就微不足道火花一簇了。人性的辉光。

这注定了我无法如同多年后的好友兼同僚——伟大的生物学家阮·梅女士那样,拥有刀锋冰雪披身不足惜的冷漠。她出身被药师赐福的星球,与我一样是长生种,却醉心于对本质的探究。多年之后,她才肯向我陈情:「神秘」迷思。话说到这,我就已懂了大半。

人的大脑和思维是很神奇的东西。八百年前,我拟造了一个观测时空的切片,黑塔将其称之为模拟宇宙的雏形,在我睡去之后——我做了一个梦。光怪陆离。

流沙。烈日。荒芜的绿洲。感谢以利亚·萨拉斯和他的联觉信标,我得以知晓另一颗星球上素未谋面的人们说了些什么。我看见一群稚嫩的孩子,将生死作为赌注,令人发寒的纯真无瑕的邪恶。我没有用应星锻造的神兵利器,只将我前段时间制造的用以抵御攻击的虚粒子装置打开,困住了那群指着我咒骂的小孩。

你体会过被活埋是什么感觉吗?我并非属于十王司的一员,也不懂刑讯逼供的手段,却无师自通地领悟出来:这样的痛苦……也许会被铭记一生吧。彼时我尚且不知,这个名为卡卡瓦夏的孩子,拥有比我想象中更坎坷的前路,更颠沛流离的命运,更难以忍受的苦难。当一只玻璃瓶四分五裂,没人会在意它的划痕。

一切都结束的太匆促。我从梦里惊醒,看见的是白珩担忧的脸,镜流站在门口的海棠树下,粉白花瓣簌簌满身,比雪轻盈。海棠是顶好的西府海棠,花开时香气浓烈,床头花瓶里插了一枝。我无心在此,细加询问之下,才知晓我这一觉睡了三天,没给来送饭的景元吓死。我有点头疼,抬手揉着太阳穴,龙尊大人给我盖上一条温热的湿毛巾,顿时觉得疲惫松快不少。

罗浮太平日久,近来能针对仙舟的威胁早被诸位云骑消灭大半,我实在想不明白这大名鼎鼎的云上五骁为何在我家门口扎堆聚会。倒也不重要,我昏睡三天后起床开门迎客,遇见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养孩子?

金发的小男孩怯生生望着我,那双瑰丽三重瞳令人头晕目眩,与我梦中所见仿佛。据应星说,这孩子是在我建在鳞渊境的实验室发现的。我琢磨了半晌,想到我本次课题的研究方向——云骑们翘首以待许久,可惜主要内容却是时空坐标系,当然,改造也是有的。

以此刻——乃至后世,绝大多数人对于被时间局限的见解,是在自己身上做文章。我亲眼见过黑塔返老还童,却并不惊讶,因为在那之前……我就有过更为离奇的前半生。那时我尚未知晓死亡是何种面目,却要将这片立体的宇宙当成纸张揉搓,何其年少轻狂啊。

尽管我彼时并不知晓真相,但就结果而言,我是成功的。这个叫做卡卡瓦夏的埃维金小孩,来自名为茨冈尼亚的荒星,在我研究出来的坐标系波动之下,短暂来到了罗浮仙舟。我不知他多久才能回去,也许是几个星期,又或许是几年。长生种拥有全宇宙恨得咬牙切齿的奢侈品——时间,因此我研发这玩意纯属出于个人兴趣,眼下倒不得不当作一件正经事来对待了。

卡卡瓦夏是个很乖的孩子。他足够听话,温顺,善解人意。而我摸着应星制造的机巧狸奴,心想,可这是宠物的特质。狐人族的战士自小触碰天空,持明族的新生儿与水和轮回相伴,仙舟天人享无尽形寿,却与丰饶孽物对抗厮杀,誓要断绝长生。我们都是追逐着帝弓光矢的疯子,为践行「巡猎」的意志不死不休。

可他不一样。我注视着沉默的金发男孩,在失去生存这一紧迫的目标之后,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无法生存下去的人,无法思考活着的意义,这只是生命的本能。虚无。IX。这是践行此道命途的好苗子,我却决不愿他沦落到那般境地,无光无声连黑暗也没有的虚无,直至皮肉也溶解殆尽。而他想回去,我知道的。并不是为了继续迷茫下去就会死的旁人赋予的定义,仅是他有家人和族群,解放是解脱和放逐并存。

他从濒死的境地解脱,也将自我放逐族群。人活在世半生,为何要奔赴死亡?我不知道。当人拥有比自我更崇高的东西,信仰也好,寄托也罢,或许就不会这样踽踽去向虚无了。但我得承认,和卡卡瓦夏的相处是一段很愉快的时光。他称得上很聪明,学什么都是快的,又善于反思……噢、有关这点,倒常常过度。

我教会他怎样唤来一场雨,如何操控看似不可捉摸的天空。他抱膝坐在我身旁,尾音带着上扬的疑惑:原来……雨水,并不是芬戈妈妈的恩赐吗?我眉目神情平淡,从他手里拿走空了的杯子,答得轻易:星神不会垂眸看我等一眼,仙舟是逐火追光的箭矢,最接近神灵的存在是令使。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不知哪位绝灭大君有这等趣味,就要世世代代折磨你们埃维金?

我无意置喙一个族群的生存方式,但这种近乎自虐的虔诚,令见惯了药师信徒的我都叹为观止。我愿意但不能纠正他的思想,卡卡瓦夏只是暂时停泊在我身边的一艘船,终有一日回归故里。解放。解脱。放逐。

他暂时从无穷无尽的灾难中解脱,逃离了正在迫近的属于死亡的阴霾,可若连存在于世的思想都被谁改变了,待回到茨冈尼亚之后——又何不是一场漫长的自我放逐?镜流来送点心,冰镇过的甜糕上缀着三两瓣昙花,香气入口即化。这世上,能吃到罗浮剑首用剑气所制的糕点的人,除了我们几个,怕是再没有了。

卡卡瓦夏的到来与离去宛如昙花的绽放和凋零。我并不讶异于有一天醒来,为他留出的小小房间失去了原本住在这里的身影。我从枕头下翻出来一枚特殊的装置,指尖仿佛尚有余温,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他昨晚扯着我衣摆,请求我不要走的场景。可失去航向的旅人总有一日回归正确的方向,在变成忒修斯之船前。

当一艘船的零件被缓慢地全部更换,它还是原本的那艘船吗?景元笑我凉薄,应星说我果然这样,丹枫却道此番也好。我看他一眼。狐人相较一般仙舟人而言更短寿,于是感情也愈加热烈,持明则因轮回蜕生的习性,前世种种仅烟云流水,骨子里有着一线刀锋。

日子就这样过着,长生种有所谓无尽形寿,与化外民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同。出生。活着。死亡。我翻开持明的史书,每一页写的都是饮月的名字。现任龙尊坐在半透明的青色尾巴上,眼尾红痕艳丽,我知道他的名字,他叫丹枫。并非雨别,也不是……其他的人。

滔天功绩宛如潮水,不曾在顽石上留下痕迹,却经年累月塑了它的形。唯有未动摇的恨意、令持明颜面尽失无地自容的耻辱,才刀锋似的刻下痕迹。应星打得一手好铁,工造司的百冶惊才绝艳,熟知金属的性格与脾气。话说又回来,想要淬炼一个人,也应如此。

痛苦。悲切。难以释怀。无休止的恨。我再见到卡卡瓦夏的时候,是春末的时节,庭前的花在风中打着转落下来,砸在金发青年的头上。他似是只狸奴,被惊了一惊,就要伸爪子挠人。我注视着久违的来者,在色泽瑰丽的眼瞳中寻得一粒倒影,又落在狼狈不堪的伤口和锁链上。实际上,我并非从不上战场,见过步离们以残忍野蛮的手段对待猎物,也知晓云骑在前线忘生轻死如何。但。这是不一样的……是有差别的。

物伤其类。缘故立场针锋相对,为了生存厮杀,仙舟已在血与火的天空行驶太久,连骨肉都被「巡猎」的意志所洗礼。而他。我并非一无所知的孩童,我知晓的。同类为一己私欲相互残杀,将属于野兽的弱肉强食法则高挂,不落在自己身上就不知道疼。那无力反抗、却怀抱有价值之物的,成了这种正确的牺牲品。

痛苦从不是恩赐,谁教我们堕入炼狱,就要其付出足够的代价。帝弓司命向寿瘟祸祖张弓搭箭,对于我等仙舟天人而言,比起要「丰饶」死无葬身之地的确切目标,更像在宣告断绝长生的决心。荡平险阻,清除恶孽,为誓言不死不休。我望着卡卡瓦夏,却想起与他姐姐有过的一面之缘。她说:埃维金人有仇必报。

我蹲下身来,敲碎了他脖颈和四肢的镣铐。然后。我告诉他:仙舟苦药师赐福久矣,也有全寰宇最好的医生。断肢再续,皮肉复生,都轻而易举。丹枫面不改色地讲地狱笑话,说这烙印还新鲜的很,被应星敲了一脑袋瓜子。好在我们的饮月君伟力通天,看病救人不在话下,很快给卡卡瓦夏治好,又收拾了个干净。

他依然住在我居所里的一间房子里,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卡卡瓦夏——尽管他似乎有点抗拒被这么叫——但姑且继续这样称呼吧。他说茨冈尼亚的太阳总是很炽烈的,灼烧大地也晒干绿洲,没有这样温和的时日。他又说突如其来的暴雨会带来泥石流和灾害,他们却依然认为是地母神不可多得的恩赐。

他还说。他说。我很害怕。那些从我这里,从我的好友们那里学到的,与他以往的认知都不一样。原来地母神没有看过他们,原来那些厄难都只是天灾,原来他们所乞求的原谅仅仅一厢情愿。原来如此。我沉默不语,心想:你本能忍受黑暗,如果不曾见过光明。

可他没有错,我也没有。渴望活着是人类的本能,而我希望每个人都能活得更好,为此我锻造了简捷也更锋利的武器,希望同胞们不要死在战场上。所以我试图教会一个孩子自保,将这个世界的真相和盘托出。

我无法让自己成为不动不惊的坚冰,也不希望他变成忒修斯之船,于是以最残忍决绝的手段了断。而今血淋淋的事实告诉我,卡卡瓦夏并未因知晓了更多变得更幸福,就像在中世纪的城邦中,有先知被当成疯子和恶魔杀死。被驯服的顺从羔羊无需思考,他怎敢在污泥中仰望繁星?哪怕错不在我。但我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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