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风静静听着,她虽然并不想离开谢县丞,但是,谢大人的安排,不管什么,她都会乖乖听话。
毕竟——谢大人是一个相信她会烧陶的人,而不是嘲笑打压,仿佛她身为女子,天然做不得这些传男的手艺。
“潭县有一家白沙仙海楼,你先跟着那儿的管事刘升。”
现下白沙的商队事宜一切由谢祛打理,近些日子也有不少小商队被他收拢,投靠谢灵曜名下,各司其职。
有负责收罗天材地宝的,也有负责贩卖白沙海货的,还有去往别处选址开铺子的。
白沙仙海楼的生意凭着独一份的海货口感及特色菜品,也是越来越好,刘升从白沙县招了不少伙计。
来风跟着他锻炼些日子,迎来送往,招待商队,按照谢灵曜嘱咐的一手培养,日后或能堪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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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此地泥沙颇多,您小心些。”
“大人,此物足钳厉害,您当心啊。”
“大人,此处湿滑,小心摔——”
“扑通!”
王县令话还没说完,就从礁石上摔进了浅滩,又被扑过来的浪花打成落汤鸡。
随从慌乱,手脚慌乱地把他从海里拉起来,七嘴八舌地围上去。
校考使摇摇头,“王县令,看来这些地方你不常来啊。”
陪在一旁的谢灵曜心下一动。
此处是白沙百姓出海停泊的码头,作为一县令,连此地都不曾常来。言下之意不正是说他不体察民情,无心政务么?
掉海里可比不上校考使这一句话厉害,将他骇得神魂俱散。
推开围拢的仆从,湿着身子连连赔罪,又小心翼翼地为自己开脱。
“许是昨日饮了酒,下官不胜酒力,一时不适,这才——下官失仪,请大人恕罪。”
校考使摆摆手,十分随意,“海边风大,王县令先换身衣裳,以免风寒。”
随口的关心,王县令居然眼泛泪花,作满眼孺慕情态,惊得谢灵曜抖了抖身子。
临走前,王县令瞥向谢灵曜,口吻严肃,带了些命令,“谢县丞,本官不在,万不可怠慢了校考使大人。”
谢灵曜拱手应是,王县令又谄笑着对校考使行礼一番,才带着随从退下,只留了林二,说是供校考使使唤。
被当成仆人一般使唤的林二垂着脑袋,谢灵曜看不清他脸上神色。
不过——这个人自卑却又自强。
这样的行为,落在他眼中,那可是大大的折辱。
“本官五年前来白沙时,此处可不如今日热闹。”
校考使回顾着一路走来的点滴,又看向四周县容,不由自主地发出感慨。
那个时候的白沙,贫穷,偏僻,人人脸上麻木不堪,他们正在为出海丧命,尸骨无存的人办丧事。
而现在,白沙百姓面色红润,充满朝气,商队云集,贸易繁盛。
甚至百姓手里有余钱,敢去买些漂亮衣裳,敢从商队手里换些新鲜玩意,敢为孩子买笔墨纸砚——
敢白日里逛园子,夜里摆小摊卖吃食。
因着天下大赦,甚至涌入了不少人口,在此安居。
这几日,来县廨办理迁籍一事的人,比肩迭迹。
最主要的是,这不过几个月,竟然连收上来的税都翻了一番。
白沙以往的空洞冷清,变成了如今熙熙攘攘的局面。
见微而知著,白沙百姓的风貌,可以一观整个白沙县的巨变。
不过几个月而已。
竟然让垂垂老矣的枯树发了新苗。
“真真是,妙手回春啊。”
校考使大人感慨笑道,“卧黎山人曾在本官面前夸赞你,心有妙算,内蕴锦绣,临行前,他担心你从此一蹶不振,还托我多宽慰你。”
“可一进白沙本官便知晓,我准备的那些说辞,怕是无用武之地。”
卧黎山人早已卸甲,可朝中大半皆是他的学生门徒。
便是不曾受他教导,在他担任考官之际,但凡被授予官职之人,都与他有过香火情。
自己何德何能,作为他的小弟子,出了盛京还能得他老人家记挂。
“您当日出来县廨,在县令面前便喊下官名字,怕也是照顾之举。”
见他但笑不语,谢灵曜如何不明白,这显然是他故意为之,全是看在她师父面子上的,照顾自己一二。
“下官备了些酒菜,以述同门之谊,还请大人赏脸光顾。”
校考使王承会意,对一旁候着的林二挥手,“你不必候着了,回去告诉王县令,本官午时与谢县丞同处。”
林二哈腰惶恐,“这怎么能行?县令吩咐在下好好服侍您,在下怎敢擅自走开?”
王承乃天子近臣,供职吏部,平日里和形形色色的官员打交道,似林二这类人物,他见多了。
知道如何回绝,才能拿捏他痛处。
“你还跟着,才是扰本官兴致。”
一个斜睨,林二便不敢再跟着了,走了几步,林二那视线落在谢灵曜身上,简直如芒在背。
王厨子此刻在曦园白沙仙海楼忙着,周氏利索地做了几道家常菜。
摆上了桌后,又觉简陋,便去白沙仙海楼订了一桌。
提及恩师卧黎山人,校考使王承满脸敬佩,将自己与山人的渊源娓娓道来,二人感慨一番后,王承忽而话题一转。
“听闻王县令经常不在县廨值公,县里诸多事项皆由那林二越俎代庖,可有此事?”
王承夹起虾丸,送入嘴里,吃的颇为享受,像是极不经意地一问。
谢灵曜面上笑着,心底却警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