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街头站了有一会，也开始渐渐有人看向这对奇怪的组合。

一阵夜风吹过，路过的行人将大衣裹紧了些。

顾畔身上又冷又痛，忽然想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歇一歇，心里也随之生出一丝侥幸。

只是借一下车子到医院，他犯不上这么担心。反正一会到了医院他就立刻下车走人，不会让两个人之后再产生什么交际。

一边想着，一边余光扫向程霁明，却被棒球帽的帽檐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只看得到程霁明的胡子剃得很干净的下巴和一尘不染的领口。

他收回视线，看着自己布满灰尘的鞋尖，点了点头。

随后他跟着程霁明来到了一辆黑色揽胜前。在车门前站了一小会，又一次看了看手里的身份证，才坐进了副驾驶。

因为熄火没多久，车里还留有余温，一股松木香和若有似无地烟草气伴着暖空气扑面而来。

顾畔讨厌烟味，但这股味道却让他从上午接到电话后就紧绷的神经莫名松懈了许多。

正准备系安全带，程霁明却轻轻按下了他的胳膊。

“我帮你。”边说边靠过来，给顾畔扣他的的安全带。

顾畔不喜欢同人靠的太近，他整个人开始往后靠。

“也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你先别乱动了。”

突如其来的关怀打断了顾畔后靠的动作。随着程霁明的贴近，顾畔也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和车里的味道很像，味道更淡，却多了些体温和衣服上的洗剂味道。

等顾畔回过神时，程霁明已经驱车驶向了医院。

路口红灯，顾畔看着信号灯在倒计时，习惯性地数着秒。

程霁明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到顾畔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浓密卷翘的睫毛忽上忽下。

“听沈医生说，你没有按时去做心理咨询。”

顾畔的思绪被程霁明的声音打断，忘记刚刚数到了哪一秒。

他原本是不想和程霁明对话的，但是看在对方好心送他的份上，礼貌地敷衍了一声。

“嗯。”

程霁明没有因为他略显冷淡的回应而结束话题，继续问他最近睡得怎么样。

顾畔对这样你来我往的寒暄没什么兴趣：“这算是变相地心理咨询么？”

“不算。”红灯转绿，程霁明踩下油门：“心理咨询可是要按时计费的。”

顾畔转头，目光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看着他一本正经多管闲事的样子，心里突然钻出些作恶欲。

“那——”顾畔忽然松了松安全带凑到程霁明耳边，轻声问道：“程叔叔这么关心我干什么？”

这话原本没什么问题，可被顾畔这样说出口，便多了一丝意味不明的暧昧。

“很危险，快坐回去。”

顾畔重坐好，见程霁明一脸不想再跟他说话的样子，心满意足地笑了。

透过后视镜，顾畔看到自己的帽子脏了，干脆摘下来，随手放在副驾的中控台上。又觉得有些晕车，就转头打开车窗把脸凑过去，闭上眼睛吹风。

周边走马灯似的景色飞速闪过，看得顾畔有些犯困，眼皮忍不住地往下坠，头也像小鸡啄米似地点个没完。

“别吹着风睡，很容易感冒的，再坚持一会，马上就到了。”

睡意朦胧中听到这句话，顾畔短暂地清醒了一会。

他一出生就被丢给乡下的奶奶，邓巧曼和顾文华除了过年几乎不会来看他。

到了夏天，小顾畔就缠着奶奶带他去田里玩，每次都要玩尽兴了才肯回去。回家路上走累了奶奶就会背着他。

小孩子玩的时候不知累，歇下来没多会就倦意上涌，在奶奶背上睡着早已是家常便饭。

后来有一次兴许是出汗之后受风着凉，回家之后发烧病了好几天。

打那之后，奶奶怕他睡着，总是提醒背上的顾畔：“畔畔乖，别睡，再坚持一下，数到一百我们就到家咯，到家奶奶给你烤鹅蛋吃好不好啊。”

顾畔的奶奶大字不识，却用数数字这种朴实无华的方式让顾畔学会了等待，忍耐和坚持。

所以为了烤鹅蛋，顾畔总是会坚持着数好几个一百。

只可惜后来他数了无数个一百，也没有人给他烤鹅蛋吃了。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奶奶心脏突发去世，顾畔也被接回去了。

他回到了父母边儿上，却因为陌生感很少同邓巧曼和顾文华说上话。加上这两个人常年在外忙碌，只剩他和家里的保姆为伴。再后来，那个魔鬼来了……

顾畔迷糊着看向远方，暮色渐沉，冰冷的高楼大厦牢牢挡住了落日与云霞，整座城逐渐陷入这暗红的血盆大口之中。

他疲惫地阖上眼，眼前也被一片猩红所吞噬……

等程霁明轻戳他额头叫醒他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