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没错，我连这个叫作桓雪晴的女孩子都不如，她敢于用生命去反抗？而我做了什么呢？白白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仅仅是偷偷往流云镇寄了两封信。

方氏的胸中吐出一口浊气，怪不得女人要生孩子，孩子是娘的盔甲也是娘的软肋，只不过禄云是她的盔甲，而这两个下贱种子是小贱人们的软肋！

桓雪晴的房间不大，佳音坐在一把檀木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这还是杨姨娘尚在得宠时获赐的家具，朽木深处挤出的干涩摩擦声让她听着心烦意乱，霉斑正顺着青灰纹路啃噬墙皮，让每一寸呼吸都黏上溃烂木屑的气味。

佳音起身推开窗户，夜风吹散了这能将人腌入味的霉气，却也吹乱了她的一头长发。一偏头，猛然发现自己映在玻璃上的轮廓正被月光割裂成三四个战栗的残片，让佳音情不自禁打了个抖。

方才，她再一次把这房间细细搜检一番，却仍然一无所获，显然有人为了“防患于未然”早就将能藏起来的东西全都搜缴了去。桓雪晴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却一分钱都没能留给她。

佳音生平第一次被迫承认自己是个全然无用之人。她什么都不会，因为生来就有一堆人围着她转，只要皱一下眉毛，大家就会把她照顾得妥妥贴贴，舍不得教她流下一滴眼泪。

是啊，她会跳舞，知道怎样扭腰看起来更加袅娜，会从各式衣料中挑出最适合最好看的，价钱当然从不在考虑之列，然后将自己打扮得精致又可爱。她也会做一些华而不实的小甜点，选出最漂亮的瓷器去搭配它们。她知道一年四季分别该莳弄些什么花草，好让窗前的景致更迷人。她还知道怎样打点自己的房间能让它在光影交错间看起来像一幅静物画。

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她现在身无分文，这些生活的诗意和精致此刻统统都是无用的本事，并不能为她挣来哪怕一分钱！她不知道盛城离流云镇到底有多远，需要往哪个方向跑，得花几天的路程，是走路还是坐船，而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花钱。

窗檐下还挂着一串贝壳做的风铃，应该是桓雪晴手工之作，微风吹过，早已褪去斑斓色彩的贝壳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佳音怔怔得看着窗外被风吹得摇摇曳曳的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心中突然一跳，她的手紧紧按在另一只手上，苍白的皮肤下青筋急剧得跳动。

啊，我会说俄语啊！天主啊，尽管塔莎娅曾经有一百次说我学得不怎么样，可我确实会啊！我可以帮别人翻译文稿啊，我翻译不了鸿篇巨制，可是几篇短文，我还是可以的呀！为什么我没能早点想到呢？如果从醒过来那一刻开始，说不定一篇文章早就翻完了！

佳音一边懊恼着一边站起身走过去开门。来人是雪心，她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门外讨好地笑着，“二姊，我看你晚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佳音来到这里苏醒之后的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这个叫作雪心的异母妹妹，当时她站在床尾斜着眼睛打量她，满脸都是幸灾乐祸的快活，看来棒子敲在自己头上了，人也晓得会痛了。

雪心不等佳音答应便自己钻了进来。食盒打开，里头是一碟咸菜豆腐炖排骨，一碟鸡蛋羹，一小碗清汤面并两个酱菜，她把饭菜一样样小心端到桌子上，然后拉着佳音的手将她推到旁边，殷勤地笑着，“一点芫荽都没放的。”

雪心一直都有些看不起这个木讷的二姊，觉得她既乏味又无趣，可这一次嫡母的发作显然是有备而来，现在可不是耍小性子的时候。她耐心地等在一旁，看雪晴慢条斯理地嚼咽着却始终不搭她的话，她说不清楚雪晴的脸有哪里长变了相，是眼尾长得深了一些，还是鼻梁更挺翘了一些？

佳音终于放下筷子，“谢谢你的饭菜。”

雪心回过神来尴尬一笑，“二姊何必这么见外？”心里却恨不得教雪晴再去死一次，她就不信了，逼死一个，还真的敢再逼死第二个？

她拉起佳音的手，颇有些推心置腹地说道：“下个礼拜爸爸就要回来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求求爸爸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