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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暂时被安置在一处僻静之所,在季鸣印象里,他本来就长得三分人形七分猴相,现在被白色的绷带缠满脑袋只露出其中一只眼睛,原本油滑的眼神里此刻满是一种怂相,看起来既可怜又滑稽,季鸣也掌不住笑了出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鬼模样?”
他们这一批四个都是任安亲自挑出来的生面孔,连陪着大小姐一起嫁到海源黄家的陪房们都不认识,去了之后便立刻分散开来,跟张坚都是单线联络。
据小五交待,端午过后,大小姐突然知会他要求见面,因为不知道大小姐是如何知道的自己,他害怕有诈不肯去见,后来经过张坚同意才去见了一面,见面后才知道大小姐并没有什么急事,只是要求每七日最迟十日必见一次,她会去惠善堂等他。
后来,张坚辗转得到任长官的首肯也同意他按约定的日期前去。直到他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险些打死为止,他和大小姐一共见了四次,根据他的观察,大小姐一次比一次焦躁,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大小姐只待了不到十分钟,眼睛也是红肿的,她说最迟二十五日如果等不到她就要立刻动身回来找三叔。
季鸣沉吟片刻,问他,“你在海源待了那么久,最后一次见大姑爷出来公开露面是什么时候?”
小五想了一下,“六月十九,不会错的,当时是观音菩萨成道日,他陪着几个高僧一起去了明光寺。”
郑伟国道:“你确定没有记错吗?七月底的报纸上还登了他出来剪彩。”又对左右吩咐,“去把那几天的报纸翻出来。”
7月27日的报纸上确实登出来黄仁炯为一家轮船公司剪彩,不过照片是从码头的远景拍过去的,拍得非常模糊,而且旁边一位女士的阔边帽刚好遮住了他的半边脸。
三个人不约而同想起了伯培刚刚去世的时候,日光底下无新事,越是这般遮遮掩掩,越是说明有惊世骇俗之事正在悄然发生。丧事办得轰轰烈烈的有,秘不发丧的也有,恐怕也是因为弹压不住老臣。就像老太太当年急召季鸣从德国速归一样,那么想必黄仁焕要面对的局面也不会比他当初好到哪里去。
熊啸春急道:“这么说,大小姐处境不妙啊!”把大小姐像和亲一般嫁到黄家就是他给老太太出的主意,维笙若过得不好,他总是心有亏欠的。
以季鸣对侄女的了解,维笙一直都是个很有手腕的女孩子,她嫁到黄家之后能这么快就站稳脚跟不光是因为她给黄家生了一儿一女,她本人的为人处世也至关重要。大嫂虽然不在了,她和维帧姐弟之间感情是很深的,可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儿女,是弟弟更亲还是儿女更亲呢?他不能不从最坏的打算去考虑。
这其中最好的一种结果,便是她心里仍向着兄弟向着娘家,派人把小五打成这个模样,又全然不是致命伤,好教他滚回来通风报信。
不好不坏,是她跟小叔子唱双簧,不然很难解释她是如何知道的小五,那黄仁焕的意思就不是先拿他们南江立威,不然直接杀掉小五就是了。
还在德国的时候,季鸣曾经偶尔见过一次黄仁焕,那时候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已经可以预见日后的顽劣,几年过去了,他虽然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倒也能称得上心性坚定,他哥哥死后丢下一个烂摊子,不过二十岁出头,他竟能将局面控制住,更是后生可畏。
父兄留下来的这群不服气的老东西,个个都以顾命老臣自居,面对他们,要不就是翻脸直接杀光,不然就只能韬光养晦,可是总得打两场漂亮仗才能教他们服气。
那么,最坏的一种情况,是他打算跟嫂子撕破脸,往南江这边打了。如果把他换作现在黄仁焕的位置,南江不过是疥廯之疾,两家好不容易结成儿女亲家换来这数十年的太平将化为乌有,魏常武才是他的心腹大患,以常理来论可能性并不大。
可张坚等几人到现在都杳无音信,也不能确定小五是不是黄仁焕刻意放了回来,最迟等到十五号,他这边一定要有动作了。
季鸣想了想,写了一个条子交把副官,“去给大小姐发电报,一个字都不要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