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将歇的深夜,林疏在铜镜前拆开发髻。湿漉漉的青丝垂落腰际,缠住案头未干的画纸——那是他趁记忆清晰时,偷偷描摹的江砚棠侧影。画中人眼尾朱砂痣晕开些许,倒像是从梦里渗出的血珠。
指尖抚过宣纸褶皱,他忽然想起九公主那句"投井的婢女"。菱花镜中映出的眉眼温润无害,与璇玑姑娘临死前讥诮的神情重叠。他凑近铜镜,试图从这副皮囊里找出蛊惑人心的妖异,却只望见眼角因困倦泛起的薄红。
"七少爷,裴小将军送来的伤药。"小厮叩门声惊得他打翻笔洗。
玄铁盒中盛着琥珀色膏体,底下压着张漠北舆图。林疏蘸了点药膏抹在腕间淤青处,清凉感让他想起那日裴昭掌心的温度。舆图背面朱砂勾勒的路线,竟与林晚笙金步摇上刻的"璇"字走向相同。
更漏声催得烛芯爆开灯花。林疏蜷在贵妃榻上,看雨珠顺着瓦当滴成珠帘。他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个侯府透明人,怎就突然成了权贵博弈的棋子。谢云澜轻佻的调笑,九公主淬毒的眼神,还有江砚棠永远捉摸不透的温柔,像张蛛网将他困在中央。
"笃笃——"
窗棂突然轻响。林疏推开支摘窗,夜风卷着片染血的墨梅绢帕落进掌心。璇玑姑娘的断弦琵琶声仿佛又在耳畔响起,他颤抖着展开绢帕,发现血迹斑驳处竟显出一行小楷:"书房画中人,额间有朱砂。"
雨幕中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林晚笙擎着琉璃灯立在廊下,泥金裙摆扫过青苔:"七弟夜半赏雨,倒比那些赴琼林宴的公子风雅。"她发间断刃金步摇在雨中泛着冷光,"可知江世子此刻正在刑部大牢,审问白日画舫的刺客?"
林疏攥紧窗棂。他想起璇玑跌落江面时扬起的衣袖,像极了折翼的蝶。喉间泛起腥甜,仿佛又回到现代那个雨夜——父亲醉醺醺地撕碎录取通知书,哥哥跪在泥水里一片片拼凑,血珠顺着纸缝渗成扭曲的"疏"字。
"三姐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这双眼睛..."林晚笙的护甲划过窗棂,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像极了我们早夭的六妹。"她忽然轻笑,"她最爱穿烟青襕衫,总说等及笄了要去江南看真正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