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回京前叫关娘打探的太子流言一事,居然还没有结果。
方烬不免生出几分疑虑,关娘的老本行就是查探消息,这次竟受阻至此?
京城里有动机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人,没道理这么久还没有眉目。
方烬仔细回想所传流言的内容和时机,如果不是京城里的人,难道是京城外的人做的?
此人意欲何为.....
思索间,下属叩门而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紫檀木制,其上雕花繁琐,光泽细腻。
方烬看一眼并未叫人端上来,只问,“是什么?”
“回大人,是绣帕。”属下一板一眼答道,“门外还有许多箱笼,送东西的小厮放下就走了。”
方烬揉了揉额角,“原封不动收进库房锁起来。”
“是。”
属下明显已经对眼下这种状况熟稔得很,转身便去办了。
*
次日一早,方烬就去客栈接了成太君祖孙三人一道进宫。
引路的小太监告知要先等在殿外,此刻陛下正在接见宸王世子。
殿内,言修羽端坐于下首,品着高魁亲自奉上的雨前龙井。
一炷香的功夫前,他已经将这半年来的剿匪过程,简明扼要地向顺帝禀明。
顺帝听后大夸他有勇有谋,又与他追忆了一番初代宸王的英勇事迹。
“朕与进坤,相识于微末,互相扶持才有了如今的大顺朝。”顺帝甚是感念。
“你可知,世人皆夸你祖父是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
“当初说好了要一起见证我大顺的天下一统,他还向朕许诺定会收复幽州,”讲到此处顺帝遍布沟壑的面皮颤动,情难自禁,几欲落下泪来。
“谁知一场病痛,竟要了他的命。”
“可恨的倭寇,令我大顺痛折一员猛将,令朕...令朕痛失挚友啊!”
天子悲恸为臣,做臣下的心中当是万分澎湃,只恨不得立刻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以报天家重恩。
然言修羽面上做尽深谢皇恩无以为报的模样,心内却是一片死寂。
甚至能够分神去想,是不是这殿内的龙涎香点得太重,以至于呛入他的喉鼻,令他几次欲呕。
喝了一口茶,方才堪堪忍住。
外头传来太监的禀报,说锦衣卫千户方烬带着成氏祖孙进宫求见。
顺帝似乎还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直到太监又轻声报了一遍,才叫人去请。
言修羽冷眼瞧着,那股令人想吐的香气似乎又飘了过来。
只好迫使自己去想点别的。
不知为何,他如今听到方烬的名字,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她的长相,随后是她的声音。
浓烈惑人却又清冽动听。
翻涌的情绪渐被抚平。
遂起身,“既然陛下还有要事商议,臣先告退。”
昨日说会在今日早朝前传召,言修羽来得早,又在殿内陪顺帝说了许久,此刻出来才发觉天色已经擦亮。
稀薄的晨雾氤氲,残月未消。
一内监正引着成氏祖孙三人去偏殿等候。
方烬着官服,腰间空无一物,独自站在蒙蒙亮的天光下,看起来似真若假,不甚分明。
言修羽不禁想起昨天薛义呈给他的东西。
本以为方烬这样出众,又是工部侍郎家的子侄,过往经历怎么也应该有本册子那么厚。
他都做好了秉烛夜究的打算,谁知道薛义最终只拿了几张纸上来,说,这就是方千户过去二十载的生平了。
初看时,他甚为恼怒,只觉得他不在京城,底下的人有所松懈竟敢敷衍了事。
直到薛义再三保证,绝无错漏,他才又拿起那寥寥几张薄纸。
幼时丧孤,命中带舛。
亲友不待,磋磨苟活。
人间至苦,勉力维生。
幸得皇恩,功绩斐然。
其实纸上写得要更详尽一些,但言修羽反复看完三遍,仅用这短短四行字便能概括。
薛义说她是工部侍郎家的偏房子侄,但是隔了不知几代,又自小失去双亲无人照拂,寄人篱下、苟延残喘。
王兴不过是看她全家死绝了,才将她随手丢进锦衣卫,根本不做指望。
锦衣卫因为是皇帝直属,进去需要一定的身份背景,但得做到指挥同知才有实权,否则就只有闲职可任,还要背上凶神恶煞的名声。
真正对子孙寄予厚望的世家不会把人送进去。
而方烬进入锦衣卫后,就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不要命似的勤勉,就为了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她如今能得圣上青眼,全靠自己争气,没被锦衣卫里不良的风气带歪。
说完,薛义还状似有些唏嘘。
言修羽只觉得薛义变蠢了,刚刚说的那些,他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