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兰湘的话让场面一度陷入沉默当中,气氛一时间说不出的压抑,还暗含着殷家的愤怒和肃杀之意。看到众人的反应,柳兰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萧景晨苦笑了一下,声音颤抖而哽咽,“是啊,宫里只要瞒下我失踪的消息,过一段时间再说我因病暴毙了,这样就死无对证了。这种事在宫里并不稀奇,上到嫔妃下到奴才,每年都有突然离世的,到时候尸体入殓下葬,谁又能知道死的人是谁呢?只要宫里对外宣称你死了,就算你活着那也是死了,再冒出头来必然是冒充的。我母妃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死了,现在很快就轮到我了。”
他在后宫长大,宫里的手段见过太多了,悄无声息的让一个死亡,简直是太简单太平常了。他甚至都可以猜到那些人将要如何在幕后操作——他们会一直对外宣称他因母亲离世而悲痛病倒,然后就是病情加重医药无灵,再然后他会于一个夜晚悄悄“死”去。
他是未成年的皇子,按照宫规丧仪本就不能大办。或许他们还会给他也编造出得了会传染的恶疾,用最快的速度将“人”下葬,至于下葬的棺材里面装的是谁的尸体,或者有没有尸体,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到了那个时候,七皇子萧景晨已经死了。
只要“七皇子暴毙”的消息传开后,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一旦他露面,便会被当成冒充者抓起来,而胆敢冒充皇子,那可是欺君之罪。
从此,他就会成为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一个还活着的孤魂野鬼。他可以是任何人,却唯独不能再是七皇子了。
萧景晨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宫里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阴招会使在他身上,这么看来,他和那些一夜之间就消失的太监奴才有什么区别?
他自嘲的苦笑,眼泪莫名其妙的就流了下来。
殷奇峰眼含关切的看着外孙,嘴上却和柳笙说着话,“看了圣旨后,我就猜到宫里打算怎么应付过去景晨失踪的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他应该回去。一旦七皇子暴毙的消息昭告天下,他想回都回不去了。”
殷珂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他身材魁梧力气大,桌子被他拍的剧烈摇晃着,仿佛随时都能散架。“宁家那两个娘们真不是个东西,居然想出这种阴毒的招数。这件事一旦成了,景晨就再也不是皇子了,她们自然没了一个威胁;而殷家也会陷入被动中,我们没法再用景晨做引子,举兵要挟他们交人。这是一步棋断了我们两条路,所以绝对不能让那两个恶毒的娘们得逞。”
柳兰湘不赞同的皱起眉头,一个没忍住的说道:“我觉得这件事错的最离谱的人是皇上。”
“什么?”几个男人一起惊讶的看着柳兰湘,眼中满是诧异,似是不敢相信这么一个小姑娘,敢指责皇上。
只有柳笙温柔的看着妻子,垂在桌下的手轻轻的捏了一下妻子的手,默默的给予鼓励,告诉她——你说的很对。
得到了柳笙的支持,本来被几个男人看的有些发懵的柳兰湘瞬间有了勇气,她挺了挺胸膛,大胆的说道:“就是皇上的错,他是九五至尊,是丈夫是父亲,可是却没能保护好娴妃和七皇子,不是他的错吗?他明明知道皇后和贵妃做了什么,却不闻不问,不制止就是一种变相的支持。”
“我知道皇上被宁家控制着,也许有身不由己的可能。可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还摆脱不掉宁家的控制,就是他的无能。他既没有那个能力保护自己的嫔妃和皇子,由着皇后和贵妃在后宫作威作福,他就不该娶那些女子进宫遭这个罪,宫里就只有皇后和贵妃好了。或者让宁家为他选妃,他干吗要连累无辜的女人进宫被皇后和贵妃欺辱,连命都保不住?”
“而且你们也说了,他早就提防着殷家,焉知这些举动里没有他的示意和想法,说不定他就是想利用娴妃和七皇子的死搞垮殷家。只不过他做的这些事一旦传出去对他的名声有损,他会成为一个残害忠臣的昏君和害死妻儿的暴父,他既要实现自己的目的也不想担上骂名,就借着皇后和贵妃的手去做。到最后他的目的实现了,骂名也是由皇后和贵妃担着。哼,如果真的让我说中了,那我就更加的瞧不起他,还不如证实他只是一个窝囊的被宁家和女人摆布的傀儡皇帝,至少这样的他还算有些良心。”
柳兰湘痛痛快快的骂完了,然后把心一横,准备接受众人的指责和审判。她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居然都是附和。
“这丫头说的一点错没有,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狗皇帝。你们想想,当初狗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对珍儿一见钟情,来向咱们求娶的时候是如何答应的?他说现在逼不得已要仰赖宁家,将来一旦登基就会慢慢的夺权,然后架空宁家,绝对不会让太子妃欺负珍儿。他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两样都没做到。就冲着这一点,他就是个说话不算数的小人。”殷玮骂骂咧咧道。
就连萧景晨都不得不承认,说道:“兰湘姐说的一点没错,皇后和贵妃敢这么对待我和母妃,父皇要负最大的责任。不管这些事是不是他授意的,他没能护好我母妃是既定事实。”
他不愿也不敢承认柳兰湘说的最后一种情况——父皇要利用母妃和“他”的死对付殷家,背后真正暗箱操作的人是他,皇后和贵妃只不过替他担了恶名而已。
他宁愿父皇是因为无能,是因为大权旁落在宁家手里,才没办法保护好母妃和他;也不想承认真实的原因可能就是柳兰湘说的那个——父皇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人真的是很奇怪的生物,即便他再埋怨父皇,也不想面对真相。
因为埋怨是一回事,恨,又是一回事。
在场众人情绪各异,有人伤心,有人愤怒,有人猜忌……只有殷奇峰一直盯着柳兰湘看,眼神带着欣赏。
“老将军一定盯着内子,可是有话要说?”柳笙见柳兰湘被殷奇峰看的坐立不安,赶忙出声问道。
殷奇峰猛然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赶忙赔罪道:“老夫在想一些事情,冒昧了尊夫人。”
“无妨,晚辈厚着脸皮说一句,您是我们的长辈,盯着晚辈多看几眼也是正常,我只是怕内子有哪句话说的不对,所以才询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