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槐老老实实把眼睛闭上，他当然知道这样自作主张的行为会有多大的风险，若是运气不好就会导致整个任务的失败，危及到的可不止自己的性命。

虞宸晏的手停在半空，巴掌最终还是没落到他的脸上，季槐把右眼睁开一条缝看着眼前人。

只见虞长官本就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散在额前，双眉紧皱着，却能让人从眼中看到还未散尽的担忧。

但这神色相比于方才他的样子，也算是如释重负了。

“嗯？”季槐贼兮兮地眯起眼睛，不要脸地发出疑问的声音，“怎么这就要家暴啊？”

虞宸晏从季槐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一刻起开始就心如擂鼓，一听这欠揍言论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你有没有考虑过……”

“有。”他即答，“可是长官，若没人能够说出段意和高良铤而走险绑架林求江的真正原因来赢得他的信任的话，就没有人和他们谈最关心的问题，他们的心结自然打不开，又如何能放松警惕，能给你们创造机会，最终把林老先生救下来呢？

——不过要我说，最后安保队那两枪还是鲁莽了，我本来都可以直接让他们缴械的。”

季槐胆大包天，还评价起虞宸晏刚才的指挥来。

“你是考虑了这些，那季大少爷有没有顺便费心思考虑一下万一刚才那一枪打偏了，万一真的伤到你，要我怎么办？居然还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挡在我前面，要是伤到的是我还好，可若是你……”虞宸晏指着季槐，咬着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悬在半空的手却被季槐攥住，虞长官不给面子，一下就挣开了，“季槐，我没在和你开玩笑，要是出了意外我怎么和季家、民众解释，你不仅出现在现场，还因为我受了伤？”

季槐只是一味听长官教训，看虞宸晏的焦急神色都要溢出来，一张嘴不停念叨着，周遭窃窃私语的人声和各个安保队的命令好像都被什么东西屏蔽了似的。

周围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也有不少不明所以的，偏头看言语和情绪都很激烈的虞宸晏。

平时长官火气没这么大呀。

只是陈尹见怪不怪，扯着嗓子把一队人拉进屋内勘察去了。

“是我不对。”季槐看着虞宸晏越发咄咄逼人的模样就差从头顶上冒出三昧真火，只得假模假样败下阵来，“只是我一看他拿枪对着你，心下自然担心乱了阵脚。早上我不是派人去查高良的底细嘛，才知道他妻儿都在李家打工，本以为是没什么用的信息，而且你们当时行动开展得又迅速，而且看上去不会出问题，就没来得及和您同步。

是林焦一点拨，我才真正反应过来其中联系，局势紧急又不知道如何给您传递消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季槐分明振振有词，语气也颇为强硬，但眼中却始终透露出点委屈的神色。

虞宸晏哑然。

但这在季槐看来分明是对自己束手无策了。

“刚才伤到没有，正好医疗队没走，你去给他们看看。”

虞宸晏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却仍死鸭子嘴硬似的一脸淡然，说罢却攥着季槐的手腕，向医疗队走去，一帮人聚在林求江身边，老爷子嘟嘟囔囔，认为自己老当益壮，完全不用上医院这地方。

“不用了长官，根本没伤到我。”他话虽如此，季槐却也任由虞宸晏领着走，昂首挺胸在警戒线中的人来人往间竟还走出了一种耀武扬威的姿态，他看着护士忙忙碌碌，给林老先生的脖子缠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不由觉得此造型过于搞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上虞宸晏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才挠挠头，“我还要把支票给段家送去，也算了却一桩闹剧。”

虞宸晏闻言略有些诧异，回头看他。

而身边的林焦闻言心下一动，目光落在季槐的脸上。

“你当真？”虞宸晏问。

“自然当真，你觉得我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况且万一李家那边真的小肚鸡肠地闹起来也有个交代，到时候要真的闹到审判厅里去，又会搞得人心惶惶。”季槐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如果你们要成立特别调查组，应该有不少事情会交给陈逸鸿吧，什么时候我和他说一声多注意点别让人在数据上动手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好说个清楚，他们俩也能少判两年。”

虞宸晏憋了半天，手抬起又放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季槐看这动作，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只是先替他们还上，免得到时候还得变成什么令人为难的大案子，让您受累。”

他现在只想搪塞虞宸晏，毕竟季家的钱财现在拿出来做什么也都是季槐说了算，还没到真的要让虞宸晏首肯的程度。

“若是李家真要辞退这些人，我家木材厂的人员本来就空缺严重，也可收容不少人，不然大批的失业人员，总对社会治安不好。”

季槐在周围几人一致的沉默之中抓了抓后脑勺，也从虞宸晏的面色中看出自己的理想主义可能对这些人来说天真到过于荒唐的地步，只是仍然卯了一股劲，把想说的话讲完。

他自知李家的行为在如今的世道其实特别普遍，只是动作太大，想要的太多，把人逼急了才被捅了出来，毕竟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也知道这样的世道，凭借一己之力当然难以改变，可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为这所谓的道义添一把火了。

初夏的风穿堂而来，把众人身上由于局势紧张渗出的汗水带走了，竟然还多了一分凉意，不由得让虞宸晏打了个寒战。

三人相对而立，林焦和季槐并肩，看着虞宸晏的反应。

后者刚抚平了些许的眉头又紧锁起来，双手揣在兜里，动作有些局促，却仍然抬头看了一眼无边的长空，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会阻止你，也不会批判你这是多管闲事。有善心是好事，如果全国上下的商人都能和你一样，世道也不会差成这样。”虞宸晏带着笑意看了季槐一眼，“只是别太明显，要真和他们撕破脸也不值当。”

陈尹在身后喊虞宸晏，他转身看了一眼，又对林桐和林焦示意，迈步走向省政府的专车。

季槐刚要跟上，却被林焦轻轻拉了一下手腕：“季少爷今日可得空？林某想借此机会，答谢您出手相助。”

来者不拒的季少爷轻点了下头表示应允。

·

日本军官头发上的发油抹得锃亮，面有怒色地坐在张岳清身边，虞宸晏推门而入的时候鹤田只是抬了抬眼皮，又晃着脑袋去吹冒着热烟的茶。

虞长官前脚刚踏进办公厅的大门，后脚就被张岳清喊了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