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过餐食后,稍作修整,不多时,段采果然来了。
只是来的却不止他一人。
段采依旧身着一身白衣,衣摆袖摆处处坠着佩玉,手上捏着一把素色竹扇。而他身边却站着一姿容姝丽的少女,上身红衣似火,袖口用黑色的皮质护腕紧紧束着,白色下裙上绣着赤色的芙蕖花,腰间也别着一把红木扇子。
齐染垂眸看着少女,少女也眨着一双小鹿般的眸子,很是好奇地看着两人。少女束着高高的马尾,裹着红色的发带,发带尾端缀着两枚小小的金色铃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却不见声响。
段采与两人行过礼,介绍道:“这是舍妹,因家中少有客来,便想来随我见见二位。”
少女露齿一笑:“两位好。”
随即她看看齐染,看看商成洲,又看看齐染,再看看商成洲。
商成洲第一次被中原女子如此直白地上下打量,有些头皮发麻,微微抿紧了唇。
感受到商成洲的不适,段采合起折扇在掌中轻轻一敲,教训起妹妹:“菲菲,莫失了礼数。”
段菲菲听到兄长的话,却翻了好大一个白眼:“不要再叫我菲菲了,说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随即倒是对二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看惯了我家哥哥的棺材脸,再欣赏两位的姿容,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旷神怡。两位真是,一人如月华坠地,一人如金乌东升,各有各的仙姿玉骨。感觉我今日做功课都有劲儿了!”
商成洲头皮更紧了,段家人说话真让他招架不住。
齐染只点点头,很是宠辱不惊的模样:“段小姐谬赞了。”
段采拱手道:“舍妹顽皮,望二位莫怪。二位请随我来吧,父亲已在厅中候着了。”
段采和段菲菲兄妹二人在前方引路,商成洲身前身后也缀着管事仆从,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过前院和回廊。
习武之人听觉灵敏,他能隐隐听见兄妹二人在前方很小声地咬耳朵。
“兄长兄长,这两人为何来我们家啊?我听说一位是医谷神医,还有个北格人。奇也怪哉,这天差地远的都能碰在一起。”
“这是贵客,你方才太失礼了,在家里闹挺还不够,也就仗着母亲不在罢了。”
“哼,反正我不要叫菲菲,太也俗气!母亲到底什么时候愿意给我改名。”
“哪里俗气了?冉冉春行暮,菲菲物竞华。你生在晚春,此名生机勃勃,不正好随了你的性子?”
“那你怎就能得单一个‘采’字?母亲希望你能得知音见采,也能采他山之石,纳百家之长,却只希望我是个朝气蓬勃的暮春小花。我也要改名,就单一个‘斐’字,上非下文,斐然作歌诗,如何?”
“不如何。硬要作比,你可以当作你的名字取自‘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也有君子高洁之气,如何?”
“不如何!”
商成洲:……听不懂,且听得头好痛。
好狠毒的段家人,三言两语竟快击垮他的神智了。
然不过片刻,几人便转至府中正殿,段采兄妹俩引二人入内,过了前院花厅,便可见外院正厅。
前厅坐着一名白衣男子,听到众人脚步声,扶着椅子站起。已是暮春时节,他却依旧套着冬日的鹤氅,领口滚着茸茸的白边。
看到他微晃着起身,段氏兄妹二人立刻快步上前两步,一左一右地扶着他,低声道:“父亲。”
男子两鬓已有薄霜,面上看着倒还算年轻,儒雅端正的相貌,眉目疏朗,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一美男子,只是脸颊消瘦泛黄,一副缱绻病容。
他与二人行礼,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久闻医谷美名,今日终于得见了。”
“在下段成蹊,家妻因近来天涧诸事不在家中,只能段某来迎二位,望贵客勿怪。”
商成洲粗粗与段成蹊回礼,倒也不惊讶。来之前,齐染便已三言两语和他大致说了下段家的二三事。
与洛廊山北,尊崇儒学的大周朝不同,山越是百族聚集之地,尚有不少部族以女子为尊,也没有什么父死子继的铁律,只有长幼尊卑之序。因此,段家家主段霖实则是个女子,也是上代家主段飞燕的独女,于十年前接任家主之位。
如今段霖本人坐镇天涧外,接待他们的多半是段氏兄妹二人的父亲,段成蹊。
段家作为本地世家大族,多与本地氏族、部族通婚。而这位当代家主的丈夫段成蹊,却是她年轻在外云游时自己从路上捡回来的。据说本是一落魄书生,因缘际会遇到匪祸得段霖相救,后也随她入赘了段氏,并改姓为段,再无人知道他原本姓氏。
几人落座后,侍女上前沏茶。
段成蹊以袖掩唇轻咳两声,哑声道:“先前一事,确是我段家人的不是,我儿也轻狂,惊扰了贵客,望两位海涵。”
商成洲看着他咳嗽的样子,突然意识到自从来了苴城之后,齐染好似很少咳了。
却见齐染只轻轻一扫段成蹊的面色,便垂眸抿着茶水,淡淡道:“无妨。”
段成蹊看他再无下文,带着几分笑意道:“义诊一事,我儿也和我说了,神医既有此仁心,我段家自当全力配合。”
“只是……能否再出示一下那枚翡翠玉佩?此应我段家衔竹令,为上代家主夫妻的私令,也是与他人定下契约的信物,凡有给出,我段家皆留存了玉佩图示并记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