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一时寂静无声。
段家人似乎并未想到齐染会提出这样一个条件,段成蹊和段采都皱眉深思着,倒是段菲菲眼神闪烁地看着齐染,看上去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
然就在此时,却听厅外传来一声粗哑的嗓音:“我段家天涧的仙遗器,是你说要就给的?小子未免太也张狂。”
随着“笃笃”的声音渐响,只见一头发霜白的老人拄着一紫檀手杖,带着一队侍卫仆从缓步踏入院内。手杖顶端镶嵌着一枚润白的玉环,老人握着手杖的拇指上圈着一枚碧绿的翡翠扳指,在日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泽。
“舅公。”段采和段菲菲起身,却只轻点下头向老人问好。
仆人扶着老人入厅坐好,老人右手仍拄着杖,左手却搭在右手上轻轻旋转着那枚翡翠扳指,一双鹰隼般的眸子隐隐发红,眼白甚至隐有血丝。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堂内的人,却停在了端坐在首位,只静静端起茶水,毫无起身之意的段成蹊身上。
“趁着家主不在,你这小儿,就随意将段氏的仙遗器许诺给他人吗?”老人嗓音嘶哑,语调怪异,语速却极为缓慢。
“这仙遗器本就不知道拿不拿得出来,许诺了又怎样!”段菲菲忍不住道,“何况母亲不在,父亲就是代理家主,舅公又来干预什么!”
“闭嘴!”老人朝段菲菲狠厉地瞪了一眼,“我同你父亲说话,哪儿有你这小丫头片子开口的地方。”
段菲菲恼怒,还想回话,却被段采合扇轻敲了下手腕。她看了眼哥哥的眼色,方才不情不愿地坐下了。
“区区一不知从哪里来的落魄书生,当了段家赘婿,便敢对我段家仙遗器指手画脚,段霖这丫头果真不中用,段家迟早要叫女人给毁了!”老人很是气愤地以手杖敲地,发出“咚咚”的声响。
“舅公谬误了。”
段采轻摇折扇,声音轻缓:“飞燕家主年轻时四方云游,广结天下义士,与梭族、塔奇族、丘族统领结为至交好友,更与杜家、言家定下五城之约。自此段家广通商路,得三家兴旺,受百姓爱戴。”
“舅公当年与飞燕家主分房,尚得洛西城和焦岩岭两处宝地,洛西城为山越通商要道,焦岩岭盛产茶叶、三七。怎么如今洛西城商旅不行,不得不并入苴城管辖,焦岩岭只见荒石不见田了呢?
——是谁毁了段家基业,望舅公明鉴。”
“小儿猖狂!”老人一双鹰目红的仿佛要喷火,“我还未与你算长风的帐,你——”
话未说完,却被首座上一阵咳嗽声打断。
段成蹊只平声道:“阿采,不可对长辈无礼。”
声音中却不见什么斥责之意。
段采回身,持扇向段成蹊拱手一礼:“父亲教训的是。”
“阿采只记得处己、事上、临下,皆当以诚为主,却忘了真言最是伤人,是我之过也。”
“你!”
“噗。”
商成洲饶有兴致地看着热闹,段家人说话他听着头痛,但是这父子俩三言两语便让那老头子胸闷气短的模样,却看得他十分得乐,一时没忍住,发出一声闷笑。
听到他的笑声,老人目光沉沉地看向了他:“区区一北地蛮子,竟也能成了段家的座上宾。我孙儿不过与你两句口舌之争,你就踩断了他的肩膀,何其残暴!”
商成洲眉头一挑,刚想回话,却听座上段成蹊将茶盏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开口道:“此乃我段家家事,与二位贵客无关。”
“来人,”他轻声召唤侍女,“请二位贵客回住处好生歇息。”
“是。”侍女轻应,走到商成洲两人身前盈盈一拜,“请二位随我等来。”
“且慢!”老人声音嘶哑,但随着他的声音,他身后的几个下仆却上前一步,拉住了侍女,其余的侍卫也隐隐围在二人身边。
段成蹊皱眉:“舅父这是何意?”
老人轻哼一声:“这两人一来我苴城就闹出了事,此番又来求我段家仙遗器,定有歹心!一个北地蛮子,一个白发妖人……呵,还妄称医谷来人?不如和老夫走上一趟,先审过三旬再说。”
自老人来之后,齐染一直一言未发,只孤自品着茶水,听到此时却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地开口了:
“老丈需知,即便有妙手回春之术,也没有断根再生之法。”
“更何况……此时已是无中生有了。”
厅内先是一静,随即就听见段菲菲拍桌大笑的声音:“哈哈哈哈哈哈哈!!!”
“竖子尔敢!”
老人怒喝一声,一敲手杖,腾身站起,颤抖的手指点着齐染:“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带走!”
“我看谁敢动手!”段成蹊厉声喝道。
而就在此时,只闻“铿”一声锐鸣,一团黑影如旋风般在堂中掠过,那几个挟着侍女的下仆和围在一旁的侍卫们一齐发出惨叫,却无人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回过神来,只见一柄黝黑的长刀已紧紧贴着老人的颈侧。
墨色的刀刃离脖颈处跳动的血管仅一寸之遥,森冷的刀气激得老人忍不住喉头微动,吞咽了口口水。
段采和段菲菲缓缓放下已经展开的折扇,面面相觑,看见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他们二人自幼便开始修习段家的独门内功,虽因为年纪尚轻不算大成,却已经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且段家内功素以轻盈灵动见长,但方才二人竟都没有看清商成洲的动作。
商成洲小臂肌肉微微绷紧,刀面缓缓压着老人的肩颈,将他一点点逼回圈椅,乌焰刀身随动作微微侧转,流火般的暗色纹路若隐若现。
“这、这位壮士,有、有话好说……”老人颤颤巍巍地道。
商成洲微卷的黑发垂落在脸侧,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冰冷的刀芒,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方才还一口一个,北地蛮子,白发妖人,怎么现在就改口叫壮士了?”
他身形半分未动,语气却很是轻佻。
“你可知我们这些残暴的北地蛮子,不像你们中原人,喜欢讲什么孝道,不对老人家出手。我们最喜欢的——”他语声渐沉,句尾已近气声,贴着老人的耳边吐气道,“就是割了你这种老不死的人头当球踢。”
老人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杀意,坐在位子上瑟瑟发抖,两股颤颤间竟有腥臊之味袭来。
他本以为做足准备,带来的侍卫武功都不算差,和段家自己的府卫也不遑多让。段霖不在,他完全可以摆个架子将这二人带走,既能给大房一个下马威,还能顺便逼那医谷大夫给自己孙儿治病。
谁知一个照面就都被这北格人撂倒了。
商成洲皱着眉头后跳一小步,只用刀尖点着他的喉咙,不快道:“怎么老的小的都管不住下半身。”
于是,他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其实他刚才没有很听明白齐染说了什么,但是堂内气氛一触即发,他的身子动的比脑子快了太多,下意识地出手了。
当然要不是脑子还转了一下,此时这老头的头可能真的已被他割下来当球踢了。
他转头看向齐染,等一个台阶。
齐染一直看着他,见他回头,果真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平静。
“成洲,收起刀来,老人家想看看你的功夫几何,怎还真拔刀了?看把人吓得。”
他语速缓缓,一字一句道:“若是心疾发作,气血亏虚,脑失所养,以致半身偏瘫,口不能闭,舌不能言,只喏喏失语,躺在榻上终此一生,你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