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乘渊被说了有点尴尬,他挠挠下巴,“我那时候年纪小吓傻了,而且跑的最快的绝对是宋柠檬,那小女孩是哪家的来着?”
任冬回答,“就糖水铺子老汪头的外孙女,叫江什么——”
“江明茉?”
“啊,对对,就是她,高三开学时突然转到我们学校的,我当时还纳闷呢,你和宋柠檬念的清雅不是重点高中嘛,好端端地她怎么高兴转到我们镇上高中来,那师资力量可不是一个水平。”
前面是红灯,任冬正好空出手拧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润完嗓子又继续方才的话头。
“后来我听邻里八卦说,她爸在外面有了人,那女的生了个儿子,江明茉奶奶本来就嫌弃她是女孩,一直不喜欢她。她妈呢,又忙着和她爸闹离婚没心思管她,直接把她丢给了老汪头。老汪头一个人开着糖水铺子,偏偏外孙女念的还不是普通班,是什么国际班,每年光是学费就要十来万——”
任冬说到这里顿了顿,偏头用眼神询问慕乘渊,对方点头表示肯定,“清雅分国内部和国际部,国内部走普通高考路线,国际部专门针对不参加国内高考直接出国的学生,学费是要贵一点,他们还有各种兴趣班也要花钱。”
“所以江明茉知道老汪头承担不起她在清雅的费用,自己主动转学回了镇上?”慕乘渊反问。
“外面都是这么讲的。”任冬打了左转向灯,汽车驶进一条仅供来回的小马路,“不过她在我隔壁班,我对她了解不多。”
慕乘渊看着窗外飞速朝后略去的一排排铁杉树,眼前这条公路开始和童年记忆里的羊肠石子路慢慢重合,绯花镇就快到了,他心底突然冒出近乡情怯之感。
“说来挺巧,我在回国的飞机上遇到她了,就坐在我隔壁。”
“啥?”任冬被慕乘渊淡淡的一句话给惊住了,嘴巴大张仿佛能吞下颗鸡蛋。
慕乘渊一看他又转头朝自己这边看,赶紧叮嘱,“快看前方,好好开车,我们要做遵守交通规则的好市民。”
任冬被说了只好立刻回身,装出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没一会突然不怀好意地“嘿嘿”笑出声,“亏你能认出她来?别是暗恋人家好久没表白,所以一直挂念着——”
“想哪去了,”慕乘渊举起拳头刚想打任冬,顾及他在开车又放了下来,“虽然我在清雅的时候见过她几次,可我在国内部和她也没说过几句话,只记得她个子挺高,戴着眼镜,脸长啥样完全没印象。飞机上是她先喊出我名字,聊了一会我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老同学。”
“敢情是人家姑娘惦记着你啊~”任冬调侃道,“来,和哥说说,你俩都聊啥了?”
“别老不正经的,”慕乘渊对任冬的小表情简直无语,越看越想打他,偏偏现在场合不方便,他朝上翻了个白眼,“我们就简单聊了聊高中毕业以后的生活。”
慕乘渊话说多了也觉得口渴,低头看见车门储物格里有瓶矿泉水,快速拧开喝了一口,又继续道:
“江明茉说一下子从国际赛道换到国内赛道很不适应,高考考得很差,成绩出来都不知道能上什么大学,那年暑假老汪头去世了,她妈妈当时嫁了个意大利人,一并把她带了过去,后来一直生活在意大利,这次回国是特地来参加清雅校庆的。”
车辆右转,前方出现了一个很有特色的地标,悬于高处的黑色牌匾上绘有几个流金草书,往里的小路两边都是粉嫩的樱花树,以及掩映在其中白墙黑瓦的房子,古典的韵味扑面而来,告诉前来的旅人们,绯花镇到了。
**
绯花镇
2013年4月20日 星期六
起风了。
房间里的灯都关了,黑漆漆一片。外面的风呜呜地拍打着窗户,夜里可能要下雨。
女孩在床上辗转反侧,时不时拿过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看一眼,又不甘心地躺回去。
如此反复了数遍,心烦意乱之下被子被她一脚踢到了隔壁床铺,身上突然一凉,女孩索性坐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
天花板的大灯亮了,女孩将“离家出走”的被子抱回自己的床铺,起身去卫生间。
今晚刚洗过头,发丝柔顺光滑,女孩站在镜子前想了想,又把刚拿出来的卷发棒放回原位,只用梳子把长及腰的头发梳整齐。
她换上了一条妈妈刚给她买的裙子,是她喜欢的女装品牌刚出的春夏新款。粉色的挂脖款真丝长裙,裙摆的弧度很大,转圈的时候如同鲜花在周围盛开,系上同色系腰带后更显得腰身纤细婀娜。
女孩披上自己的校服外套,拎着一双白色马丁靴,拿上手机准备出门。
她盯着榻榻米上和她床铺并列的另外两张空被褥,它们的主人在她睡下前就爬窗户偷溜出去了。
女孩来到窗前,小心地抱起裙摆抬起一只脚,犹豫了会还是收了回去,乖乖走去门边换鞋,开锁,出去。
风呼呼地吹,女孩裹紧了身上的校服,她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她想去找她心仪的男孩,可他一直不回她的消息。
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一会,女孩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后院,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咿呀吱呀”声,那是溪水流经水车的声音。
男孩就站在那里,身形修长,如清风霁月般美好,整个人似乎都在轻轻地发着光。
今晚的月亮真亮,这里的黑夜仿佛被唤醒了生机,空气中流动着花草散发出的暗香。
女孩很高兴,她找到了男孩。但她又很生气,因为男孩的对面还有一个少女。及腰的顺直长发,穿着和女孩相同款式的裙子,却是蓝色的。
尽管少女背对着女孩,女孩还是认出了她,前不久在校庆表演上,男孩和少女一同演绎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男女主,当时台下多少人都在说两人很有CP感。
眼下男孩竟然还拉着少女的手,神情激动地说着什么。
女孩已经没有心思去听、去分辨男孩的说话内容,她的理智早已被嫉妒吞没,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岩浆肆虐之下,寸草不生。
少女来不及回头便倒在一旁。
男孩的表情一瞬间化为惊恐,他僵持了几秒,喉咙里才断断续续冒出几个字,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颤抖:“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女孩状似疯魔,凶神恶煞地对着男孩尖声吼道:“谁让她勾搭了慕乘渊还不够,还想来和我抢!”
“你到底在说什么!”男孩急道,来不及解释许多,一把拉过女孩到他跟前。
在看清躺在地上的少女真容后,女孩手里的花锄“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那上面厚重的金属就像砸核桃般刚刚触碰过少女的脑袋。
女孩终于清醒,她害怕极了,蹲下身抱住自己,粉色的裙摆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地的樱花。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崩溃地痛哭出声。
“我们……会下地狱吧。”
男孩支吾着,过了半天很小声地说了句:“不、不是我。”
风吹得越发猛烈,它似乎在控诉着什么,无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