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对了？”

“爹爹说，黑白无常只管罪大恶极的鬼魂，一般的鬼魂不归他们管。”

“那要谁管？”

“说是魂魄太多，另立了一位勾魂使大人，归他管……爹爹说勾魂使大人觉得鬼生无趣，这一世正在人间历险。爹爹还说他其实就是勾魂勾烦了，随便找个理由逃掉这差事。”

濯清尘笑着把书上的字划掉，换了步生莲的说法，又问：“勾魂使大人跑了，那如何勾魂？冥界秩序岂不是要乱套？九殿阎罗不管吗？”

“说是把活分给了下面的勾魂使者，小鬼们都要骂死勾魂使了！”步生莲凑到濯清尘耳旁悄悄说：“爹爹说，是阎罗先跑到人间的，开了先例，后来勾魂使也跑了，然后黑无常也跑了。”

步生莲掰着手指头一本正经地给他数鬼头。

濯清尘忍着笑，“都跑到人间，冥界岂不是没有鬼当差了？”

步生莲思考起遥远冥界的秩序问题来，眼皮却慢慢耷拉下来，濯清尘起身吹灭蜡烛，躺在步生莲身边，“睡吧。”

“哥哥，你说冥界现在谁是老大？”

濯清尘笑出声，背过身去不理他。

步生莲不依不挠，从被子里爬出来压在他身上，探头探脑。

濯清尘拿被子包住他，把他扔到一边，在他挣出被子之前把胳膊压在他身上锁住他，拍了拍他的后背，“睡吧，明天告诉你。”

步生莲打了个哈欠，探出一只手来拉住濯清尘的手，这才闭上眼。

半夜，步生莲大梦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场了，濯清尘披衣出现在书房。

十一：“既然已经有了决断，殿下怎么还是愁眉不展？”

“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甚至濯清尘到现在还在犹豫，如果步生莲这时跟他说自己不想去了，想回扬州，濯清尘恐怕能立刻派人把他送回去。

十一想起什么，忽然笑了。“阿莲刚来到京城时，我曾戏弄他，说他活不了几个月了，问他想怎么办？殿下猜他说什么？那小子竟然说‘那你能不能看在我活不了几个月的份上，给我换份能吃的饭菜’，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心大还是干脆没长这颗心。”

“他一个幼童都如此看得开，我们又何必纠结这些说不清的对与错？”十一捏了捏濯清尘的肩膀，“别想太多……等过了这段日子，我要回边境一趟。”

濯清尘刚刚松开的眉又皱起来，“北狄有异动？我怎么不知道。”

“线人来报，没过明路。殿下莫要着急，不是什么大事，我去看看以防万一。不过殿下若是有什么需要臣做的，不如一并说来听听。”

“有一件。”濯清尘想了下，从书房里拿出封书信递给他，“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十一拆开信，脸色几变，最后凝成一个略显苦涩的笑，“钉子？”

“是。”濯清尘并不多解释。

“殿下此举，是为自保，还是……”

“罢了。”走到这一步，是为了自保还是为了什么，还重要吗？十一领了命，把信收回信封塞到袖中，离去前又回头忍着笑揶揄道：“殿下早些休息，明天，噗……明天还要编个现任冥界老大呢。”

“滚。”

步生莲启程的每个步骤几乎都是濯清尘亲手操办的，他连轴转了好几天，终于在步生莲离京前把大小事宜安排妥当了。

步生莲趴在桌子上看濯清尘给他收拾行囊，连府里的厨子都被濯清尘要求跟着步生莲，濯清尘恨不得把步生莲在太子府用的茶杯也给带上。“哥哥，你干脆把太子府给我打包带上得了。”

濯清尘没看他，“闭嘴。”

濯清尘从里间拿出块黄玉玉佩，挂在步生莲腰带上，“别的都无所谓，这个你好好戴着。到了哪里就给我递一封信来，知道了吗？”

步生莲低头用手指缠玉佩的穗子，“哥哥，我得去多久啊？”

“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也是有的。”

步生莲嘴角往下撇，“早知道要这么久，我就不揽这苦差事了。”

“怎么了？”

步生莲抱住他，“我舍不得你。”

濯清尘沉默了片刻，拍着他的背，“我让齐牧暗中跟着你，一路吃的用的我也都让人打点好了，你放心，不会让你吃苦的。”

步生莲不说话，濯清尘只觉得颈间凉飕飕的。“哭什么？若……想我，给我写信就好了，我总会回你的。”

他把步生莲从怀里扯出来，“如果遇到什么事，千万记得告诉我。护送的人我都安排好了，但天高皇帝远，难防小人作乱，你留个心眼，别被他们骗了去。你家产业遍布全国，但扬州是大头，你把扬州放到最后一站，这样他们顾念扬州的银钱，不会轻易对你下手。对了，你先下一封书信去，找个妥帖可信的人在路上等你，再让他带上步家打手护你安全。刚才给你收拾的行囊你随身带着，把里面带着名字的信交给你家总管，剩下的放在贴身包裹里，如果遇到什么情况，就找找看信上有没有法子……你听见没有？”

步生莲没听见，步生莲揪着他的头发编小辫。

濯清尘把他的手拉下来，“阿莲。”

“听到了，我记住了。”步生莲摇摇他的手，“哥哥，等事情了了，我就回来找你好不好。”

那天他问濯清尘“可不可以留在他身边”，濯清尘还没给他答案。

“等你此行回来，如果你还愿意……好。”

步生莲又抱住他，把眼泪擦在濯清尘衣裳上，“那我一定快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