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清尘接手户部之后才发现户部的水到底黑成了什么样,他强硬拿下户部让好些人没了好处拿,这些人自然不愿意,濯清尘整治户部处处受阻。
白大人把一沓账本放到濯清尘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蓝批,是白大人查账目时发现的问题。
“殿下,这可是场硬仗啊。”
濯清尘翻看几页,眉头越紧,“户部还有干事的吗?”
“在这大染缸里,哪怕不想,也不可避免会被染上颜色。之前他们三番五次向殿下示好,被殿下糊弄了过去,如今他们也已看出殿下的态度,之后估计就要来硬的了。”
“一旦撕破脸皮他们就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不会这么快。我记得户部有一个叫韩开的,和国舅有些关系?”
“是,国舅女婿的弟弟。殿下想从他入手?”
“国舅落马,虽说皇帝赦免他九族之罪。但韩开情况不同,他可是在户部和国舅里应外合之人。找个机会和他谈谈,看他是想去刑狱和国舅做伴,还是戴罪立功给自己某条活路。再把这个消息透露出去,户部老鼠们不是想示好吗?让他们带着有用的东西再来示好。”
白无生一笑,“好一场狗咬狗,到时候,他们免不了互相指认。殿下英明。”说罢,白无生搓了搓衣角,脸上带着没藏好的期待,“殿下,莲公子那边,郑棋元可有信送来?”
太子殿下看了他一眼,“只有官报,没有信件。”
“这没心没肺的……”白无生嘟囔了一句,笑容立刻垮了。
那日康总管射出的箭被郑棋元一网兜住,等几人到达目的地时,康总管已然换了一副态度,一言一行无不彬彬有礼,热情周到又不让人觉得谄媚。康总管人还没进酒楼,已经把各色菜肴向郑棋元介绍了个遍,郑督办悄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第一关算是过了。
眼看步生莲兴致冲冲地往酒楼里走,郑棋元在后面跟康总管闲聊,“康总管为莲少爷包下这么大的酒楼,真是良苦用心啊。”
“不止是为少爷,这一路风尘仆仆,我家少爷多亏大人照顾,想来很是不易,今日便好好休息。大人放心,不会有闲杂人等打扰的。”他顿了顿,看向郑棋元,“不过大人有句话说错了,不是包下,我老康把这家酒楼买下来了。”
郑棋元刚想说句“哪里哪里”,听到后面,差点被门槛绊倒,他扶着门直起身子,“买下来?”
康总管笑着,浑然不觉郑棋元声音里的颤抖。
“康,康总管可知我们此行,就是,就,就是来收取步家家产的。”
“那倒不碍事,这是我用自个儿私产买的,这家酒楼现在姓康,与步家无关。”
郑棋元一时无话可说,有这么大的私产,为何还要做步家的总管?
这话他没法问,步家的账目不在莲少爷手里——莲少爷连自家铺子、商会铺设在哪里都不知道!步家的账,全仰仗这位康总管。若他挪用步家的银钱四处花销,再将其冠上康氏的名字,这七千五百万两,他们此行还能把钱收来吗?
郑棋元调整了下表情,把他拉到偏僻处,“康总管,这事……莲少爷知道吗?”
“少爷自然是知道的。”
知道……太子跟他说步家少爷乖巧懂事,没说步家少爷爱玩大的啊?太子殿下怕不是被步家少爷迷惑,误信了人?
郑棋元正色下来,“康总管,有句话原本郑某说来很没有立场,但莲少爷年幼无知,郑某还是斗胆说一说。步商夫妇遇难,将家产尽数捐给朝廷,是义商。朝廷对步氏遗孤不加抚慰,却派他带病亲自走这一趟山遥路远、处处艰辛的镖,是朝廷的不周到。但如今国库空虚,户部亏空刚被查出来,眼看银钱就周转不上了,让莲少爷亲自来能最快地把钱收上去,朝廷也是没办法了。”
“我家少爷何其无辜,为什么要为朝廷擦屁股?”
郑大人朝他深深行了一礼,“郑某位卑言轻,也许够不到份量,但愿替朝廷为莲少爷赔罪,康总管愿打愿罚我郑棋元毫无怨言。但康总管所行之事,请三思啊!若到时银钱收不上去,朝廷问责下来……”
“朝廷问责下来,步家和康家的账本,无人能查出问题,自然也不会怪罪到我家少爷头上。”
无人能查出问题,就是说确实有问题!
郑大人急出了汗,“康总管糊涂啊,当初步商手书上清清白白写了家产数量,若收不齐这些钱,那岂不是欺君罔上,莲少爷还是个孩子啊,刑狱八十一道刑法,他能受过哪一道?”
“说到底,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封手书,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强迫我家少爷认下的?”
“莲少爷自个儿都不知道那封遗嘱的内容,我等又如何得知?康总管怨恨朝廷,步家康家难道要与朝廷作对不成?若康总管如此,首先被波及的,也是莲少爷啊!”
“若我执意如此……”
“若康总管执意如此,郑某只能秉公执法,让人拿下康总管了。郑某受太子殿下所托照看莲少爷,无论是为公事还是私情,都不能容忍康总管的所作所为。”
康总管看着义愤填膺的郑棋元,确信了他确实没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步商手书一事太子殿下处理得似乎也很好,这太子殿下倒与传闻中软弱无能的形象不太一样。
康总管朝郑棋元行礼,算是还了刚才郑棋元那一躬,“郑大人莫要担心,步家七千五百万两,定一文不少地送到朝廷手里。刚才老康一时无礼,还望大人海涵。”
郑棋元后背的汗还没下去,此时还没反应过来。
康总管朝他又行了一礼,伸手,“大人,这边请。”
“啊?”
莲少爷见他俩没跟上来,倒也不着急,找到酒楼的管事聊起天来,脚踩在二楼横栏上往下看,“这酒楼运作需要多少人?”
酒楼被人用高价买了去,管事恭恭敬敬迎了他,“回小老板,日常千数人,若达官贵族有什么喜事需要咱们操办的,则可达三千人。”
步生莲看了眼旁边掉漆的柱子,“你骗我。”
管事的腰一弓,不知道他是试探还是已然有了结论。
“若生意如此红火,又经常操办贵族喜事,怎会让楼内建筑如此破败,岂不是自砸招牌?”
管事讪讪赔笑,“刚开张那几年确实是有这些人的……只是后来老板经营不善,便渐渐萧条了。”
“在外地可有分楼?”
这次管事不敢诓他,“没有。”
郑棋元看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步生莲的想法。
步家捐款一事事发突然,田产铺子回收便回收,但步家如此大的产业,步家商会并非都是步家人,里面人员复杂难以想象,这些人并不是都随田产铺子一块归了朝廷的。步氏产业一旦旁落,千数万数的人会当即没了着落。
康总管在步生莲许可下买一个几乎破产的酒楼,原来是为了安置这些人,让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郑棋元随即朝康总管行礼,“康总管若愿协助郑某将步家所言资产如数上缴,郑某绝不插手莲少爷与康总管其他事情。”
康总管回礼,“多谢郑大人。”
户部没了。大皇子偷着去见了次国舅——虽说步生莲并没有在朝堂上指认他,但他仍然不敢全心信任常逸。
“殿下糊涂啊,留着那个娃娃,岂不是主动把证据留在太子手上。”国舅此时心里还打着让大皇子救他的想法,要将大皇子一块拉下水。
常逸没说错,他确实是故意引诱大皇子出现在步商遇难现场,谁知常逸这人名不见经传许久,却在户部亏空即将暴露之际突然来到大皇子身边,将他留下的“证据”清了个干净。
幸而那个娃娃竟然出现在京城。
“殿下,皇帝疼你,自然不会怪罪你。太子殿下如此精明,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他把步家孩子留在身边那么久,不知道给他灌了多少迷魂汤。定然是太子殿下让他暂且闭口不言,好在日后拿这个孩子要挟您呢!殿下留着他,这是要自断后路啊。”
大皇子神色微动。
国舅再接再厉,“那常逸不知道从哪里来,哪里知道殿下您的难处。”他深知大皇子墙头草的秉性,“更何况,殿下不知他底细,怎知他是不是太子派来的人?步商遇难的钱原本填不够户部就该及时撤出来,他若一心为您,怎会想不到?又为何太子殿下轻易就拿到了户部账目,让我们暴露?”
他扭曲事实的本事如此厉害,甚至主动认下了糕点铺刺杀,“我寻找机会想要杀步生莲以绝后患,他常逸又是什么态度呢!”
国舅跪下,“殿下,我的性命不足挂齿。可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我姐姐唯一的骨肉啊。我哪怕死,又怎么忍心看到您出事呢?殿下,莫要被常逸诓骗,若不解决步生莲,此后他定成大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