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户部的证据整理得差不多了,加上郑棋元的……血书,和二皇子那边的口供,这次能让大皇子伏诛吗?”
濯清尘看着桌上的一沓证据,“下狱有可能,但皇帝未必舍得动他性命。”
白大人张了张嘴,皱起眉来,“从我们找到的这些证据来看,大皇子残害忠良五十二……五十三人,纵容盗贼杀人不计其数。如此罪行,还不够他下地狱吗?”
“皇帝待他不比常人,你见皇帝什么时候真心惩处过他?”
“殿下,若是加上莲公子作为人证……”
“阿莲和郑棋元当时一直在一起,阿莲做人证和郑棋元血书的作用是一样的,没必要让他再在朝堂上走一遭。”上一次步生莲入朝堂,回来大病一场,好不容易才痊愈。难不成要再让他听一遍说一遍他爹娘是怎么死的吗?
被白无生一提起,濯清尘倒也疑惑起来,“大皇子母妃是先皇后庄氏,入宫前曾是皇上表兄靖安王爷的结发妻子。可据我所知,庄氏与皇帝感情并非民间传扬得那般深厚。传闻后来庄氏自缢,皇帝也并没有太难过。大皇子他……到底有什么值得皇帝如此优待的?”
白无生磕起了瓜子,“微臣所知的版本是,庄家大小姐入宫为妃,二小姐与王爷喜结连理,隐居山野。没想到……先皇后入宫前的经历如此曲折离奇。”
“庄家没有二小姐,是我那祖父看皇帝实在荒唐,才让人编出了这一号人物。”
“照殿下这么说,皇帝急匆匆将庄氏接进皇宫,显然是情深不可耐了。这与殿下口中所言皇帝与庄氏关系平平岂不是自相矛盾。殚精竭虑把人抢了来,一登基就封她为皇后,然后把人冷在宫里。等人死了又开始偏爱起她生的儿子……殿下?”
濯清尘不知想到了什么,正在走神,没听到他的话,被他一叫才回过神来。“我在想……大皇子到底是不是皇帝的孩儿。”
白大人被呛了一口,“殿下,这……何其荒唐!皇嗣和其他事不同,皇帝哪怕什么都不在乎,也不会不在意皇嗣血脉的纯正。”
“庄氏与靖安王爷毕竟有过夫妻之实。”
白大人摇头,却不说话——他仍然觉得这事荒唐,太子殿下想拿下大皇子想疯了?
“他的孩子有几个是他亲生的,你至于这么惊讶吗?”
濯清尘语气平常,白无生却险些惊掉了下巴。“殿下,你说什么?”
濯清尘看向白无生面前的瓜子壳,“皇家秘辛,特供。白大人记得付听书钱。”
白大人手里的茶杯掉了,泼了自己一身。
濯清尘擦了擦手,站起来,“去查查靖安王府,若大皇子当真并非皇嗣,那皇帝也护不住他。”
白大人仍然呆若木鸡,连站起来都忘了,机械地朝濯清尘拱了拱手,“是。”
“民间声势已聚,大皇子再愚钝也该察觉到不对劲了。你这些天出门带上护卫。”
白无生稍微回了回神,“是,多谢殿下挂怀。”
当各地清缴盗贼的声音越来越大,常逸发现自己小看了太子殿下的忍耐能力。
他竟然天真地以为,太子殿下会把大皇子谋害步生莲的事揭过去。他天真地以为濯清尘当初帮助步生莲是为了户部,没想到濯清尘能对一个认识没多长时间的娃娃有这样深的感情。
步家毕竟是义商。步生莲被盗贼所伤,朝廷重臣被盗贼所杀,民间出现一些声音是正常的。因此开始时他并未察觉到什么问题,可当征讨盗贼的声音接连成片,常逸才察觉到不对。
从现在往回看,濯清尘默许郑大人的死草草结案、二皇子关押盗贼却不处置,这两个行为本身就十分可疑。
他对朝堂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这些人隐而不发,实则是在寻找一个契机,二皇子与太子联手,正在试图一举扳倒大皇子,让他再无翻身之日。
常逸把身下的人翻了个身,看了眼大皇子那张脸,埋下头重新动作起来。
常逸觉得,自己也许选错了主子。
太子殿下看似软弱无能,却将直言不讳与圆滑懦弱的分寸把握得很好,太子之位如履薄冰,他却能屡屡在“做了些事让皇帝惩罚他”之外仍然稳坐太子之位。太子殿下实力不容小觑,但这样的人势必不会听他的摆布,也不是他想要的人。二皇子手握大昭一半的兵权,看似是个不错的选择,但远在南疆又是北狄圣女之子,身负一半异国血液,注定与至尊之位无缘。
大皇子是个不错的人选。他耽于声色,又贪恋钱财,最好控制。但最重要的是,陛下偏爱他,他又是已逝皇后之子,这太子之位,他也是有资格坐的。
可大皇子并不听他的话。
他忘了一点,大皇子并不信任他,所以用户部的钱养着一批盗匪的事并非是大皇子告诉他的。大皇子也并不相信他所说的“步生莲没有他的把柄”的话,甚至私自去见了国舅爷,继而决定让这批土匪去干掉步生莲。
他动作狠了,大皇子闷声叫了一声疼。常逸低着头,继续在他身上动作,并不想看他的脸。
他其实能够猜到大皇子的想法。大皇子没了户部的支撑,养不起这帮盗匪了,而步生莲始终是他梗在心里的刺。若盗匪成功杀了步生莲正好,他不仅能拔掉心里的刺,还能凭空得一笔钱财。若杀不了也没事,盗贼身上背的人命太多,那群大字不识几个的土匪不敢把他供出来。
然而大皇子却忘了一件事,民间物议沸然,民声也是能杀死人的。如果声势和局势偏向另一边,那些见风使舵的土匪们看着大皇子倒台,还会闭口不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