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在纸上画了一道南北方向的线。“此乃华安街,以这条街为分割,自东,也就是咱们现在待的这片区域,是未感染瘟疫的人。自西,河州县令将感染瘟疫的人聚集在一起。分隔感染者和未感染者原本是最常见的防止感染的方法,但少爷可知,河州县令做了什么?”
步生莲抬头看着他。
武师在华安街以西画了一个圈,“我走了一圈,见患者病危,却并无草药医师。他任感染的人自生自灭,若有死了的,他便随处挖个坑埋了。”
步生莲皱起眉,听到武师继续说,“西城区处在河州的下游,但却在下一个州县的上游。三五日原本倒也还好,只是如今天热,土坑又与河流挨着,尸体如此草率处理,不多时,便会污染水源,到时候,河州下游的州县恐怕要遭无妄之灾。河州县令任县令多年,河州又是水患常发地带,他不会不知道这些,如此草率处理,恐怕是存了别的心思。”
“信号弹发了吗?”
“少爷放心,情况属实,我便在城墙旁发了。”
这一步完成,下一步步生莲却迟迟没有决断。
武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少爷,殿下给我的命令是听你吩咐,护你周全。如今的情况,我们尽早离开河州才是。您让步家掌柜拖延时间,恐怕会引火上身。”
“康叔给了写了一封不让我来河州信,但我没收到。随后康叔就失踪了,是因为河州县令想让我来河州对不对?”
“他若不让你进河州,那他是违抗圣命,您若来河州,他只需要瞒住疫情的事,送您离开就是。”
“康叔是被河州县令抓住了?”
“可能性很大。若那封信到了您手上,河州县令再怎么压制瘟疫的事,也瞒不住了。少爷,我们已经向京城传了信,只需要继续我们的行程,等京城的人拿下河州县令,自然能找到康总管的下落。”
步生莲摇摇头,他不信武师的话。半年前几个盗贼都敢动辄杀个朝廷命官,如今朝廷命官要杀一个平民百姓也没什么稀奇。他若不能快点把康总管找出来,等朝廷来恐怕已经晚了。
这边步生莲刚把信送出去,朱大人也接到了白天的信息。
“步家不认少爷?”
监视步家的人回道:“是,但后来,掌柜的爹到了之后,查验了步家少爷的身份,账本已经交接开了。朱大人,只是这样一来,步家的人恐怕已经把河州的事告诉步家少爷了。”
朱大人“哼”了一声,“我分明跟他们说过,好好表现,莫要让步家少爷知道河州的事,还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大人,要把他们处理了吗?”
“放屁!步家少爷如今就在河州,你要处理谁?让人好好监视着,不要让他们再说什么不该说的。”他叹了口气,“步家少爷有动静吗?”
“没有。”
“这件事我去跟县令大人说,你下去吧。”
县令这时正巧从书房出来。朱大人把报信的人打发走,走到县令前行礼,“大人。”
县令点点头,“又有什么消息?”
朱大人笑了下,把小厮的消息当风筝放了,说道:“下人来报,监视步家少爷和大监的人已经安排好了,请县令放心。”
县令点点头,往会客的厅堂走去,朱大人追上去问县令,“大人,如今步生莲已经进了河州城,我们该怎么利用他离开呢?”
县令大人确实收到了大皇子的来信,信上说让他一定瞒住河州的事。然而他派去送信的人暗查京城情况,发现大皇子身上各种案子缠身,左支右绌,已然落了下势。
那样的话……大皇子不一定能护住河州。
以前他们的苟且是这样的:河州出了事,他们送钱到京城,上下打点,再请大皇子殿下帮衬一把,这才算是把事情真的“瞒”下来。但这次大皇子显然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可谁都知道,河州疫情不是单靠河州城里的大人们就能瞒下来的。他打着盗匪入城的名义封城,但久闭城门不出,早晚会让人察觉到异常。
他把大皇子的事隐瞒下来,算计着另一条路。
河州恐怕待不得了。接连两年水患堤坝被冲毁,又闹出瘟疫,无论哪一件捅出去,他作为县令,首当其冲就是他!
他要跑,但要悄悄地跑。
步生莲来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县令大人喝了杯茶,脸上带着笑,“我已跟大监通了气,把车队里安插上咱们的人,记得让监视的人机灵点,别让他们知道不该知道的。等他们走的那天,我乔装打扮藏在车队里悄悄离开,你再跟大人们说我生病几日。等他们发现,还能怎么办呢?”
朱大人笑了,“大人英明。”朱大人抬眼看县令,发现他眼珠乱转,又问,“大人还有别的打算?”
县令大人放下茶杯,按着朱大人的肩膀,“我把我的妻儿托付给你,我不在,河州内盗贼势必猖狂作乱,到时候,你趁乱带他们离开河州。”
朱大人应了声,却从他的话音听出些别的东西来。
盗贼势必作乱……
朱大人看着县令大人留在桌上的茶杯,想这其中的关窍。
这是……要对步家少爷的车队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