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清尘突然有些委屈,“我也是你的儿子……”
“是,你是众皇子中最像我的……”
“呸,”濯清尘眼圈红了,他十几年的教养和礼仪也无法平息他内心沸腾了一般的怒火,他恨不得把这身血肉扒下来扔到皇帝脸上,“那可真是恶心。”
皇帝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一直温顺有礼的太子殿下,他的三皇子会说出这样露骨的话。他被濯清尘的反应取悦到,笑出了眼泪,慢慢悠悠地品完一杯酒,这才说道:“等你坐到这个皇位上,别觉得自己恶心就行。”
濯清尘闭上眼,再睁开时做了决定,“不止盗贼案,大皇子这些年做过的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有个结果。”
皇帝没回答。
“陛下怕抖落出来的人命太多,就护不住他了?”
皇帝眼中不屑,“依你。选好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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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清尘从大殿出来,明明进去的时间不久,可怎么他的腰就直不起来了呢?
白无生从偏殿出来,比濯清尘还要狼狈,官袍上沾满了土,官帽歪了,头发从发髻里散了出来。
“都听到了?”
“是。”
濯清尘看着他,“后悔吗?”
白大人朝他行礼,狼狈至极却傲骨未折,“太傅教我做官是为了天下百姓谋福祉。大皇子一党作乱多端、谋害忠臣,百姓受难,苦不堪言。学生无错,因此无悔。”
“之后的路只会更难走,若你想离开,我让人送你回去……当个县令也挺好的。”
白无生笑了下,“殿下要去喝酒吗?让臣蹭一蹭吧。月俸托人送回了郑棋元老家,臣没钱了。”
濯清尘看着他,随后点了点头,“去太子府吧。”
白大人看着走在前面的濯清尘,抬头望天,“郑棋元啊郑棋元,希望咱们押的宝能中吧。”
两人刚坐下,十一抱着两坛刚从土里挖出来的酒放到桌上。“埋了十多年的好酒,便宜二位了。”
白无生被他吓了一跳,“这位是……”
“暗卫阁,十一。”
“原来是暗卫阁武师大人,在下……”
十一摆摆手,“别来这套虚礼。白大人,听说你一贯不喝酒,今天要破例吗?”
“破!不破不立!”
十一大笑着打开酒。
然而这俩人没一个能喝的。
白无生显然没有之前在大殿门口说的那样心平气和,没喝几杯情绪就有些崩溃,“好好一盘棋,眼看就要赢了,却被人一把把棋盘掀了……凭什么啊?殿下,那我们做的事,就不作数了吗?”
濯清尘看着瓷白浅底酒杯,里面还剩一半的酒,倒影出天上的月亮来。濯清尘看着酒里的月亮,转着杯子看月亮起了涟漪变出各种形状来。濯清尘把自己逗笑了,不理会白无生,自个儿看着杯子下神。
白无生更吓人,喝酒就喝酒,心里不畅快就心里不畅快,可哪有抱着酒坛子直接往嘴里灌的?白大人吃醉了酒,脑袋往后仰去找酒坛子的口,偏生白无生和郑棋元一样,是个四肢不协调的,白大人翻倒在地上,手里抱着的酒坛子碎了一地。
酒香四溢,十一觉得自个儿做错了件事——把这两坛酒拿出来简直是暴殄天物。
十一把白大人扶到一边椅子上。濯清尘盯着地上碎成渣的酒坛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转向茶几上没开封的另一坛。十一连忙走过去,把那坛酒放到了自己身旁,伸手挡着濯清尘,“殿下,你明天还得上朝,这坛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谁稀罕!”濯清尘低头继续玩他带着酒香的月亮。
十一懒得理这个酒鬼,看着护下来的酒松了口气。
酒杯中的月亮不见了,濯清尘眼里氤氲着雾气,他赌气一般把酒杯扔到地上,瓷白酒杯磕了个口,一条裂缝蔓延开来。
不知是认错了人还是怎么,濯清尘看着十一,一定要得到一个结果似的,“师父,我错了吗?”
他喝多了,连称呼都乱套了,十一有些无奈,“没错,你没错。”
“没错,我就是没错,错的不是我。可是……凭什么?”
十一看向这个如今还十分年轻的后生,他连醉酒都不得解脱,皱着眉不知在梦中又与哪一方斗智斗勇。
大昭底蕴深厚,但哪怕有些家底,一年两年尚且能够支撑,十年二十年呢?一百年两百年呢?如今皇帝昏庸、朝廷腐败,大昭的家底又能供蛀虫们糟蹋几年呢?
十一叹了口气,走到濯清尘身前,半跪在他身侧,“殿下,大昭……就仰仗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