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榆相睁开眼，裴况的脸近在眼前，这使得昏暗的光线也能让他看清楚裴况的神情。路榆相没有动，眼神却是在说适可而止。

裴况识趣地放下来手，又将身子摆正，先开口道：“可以了，扯平了。”

“你想单独和我说什么？”

由于裴况倏然提及正题，路榆相只得正色道：“你要保护的人是鱼厝，施絮薇要保护的人是我，所以你和她交换了保护对象，你护着我，她护着鱼厝，我说的对吗？”

裴况笑了一声，“路哥，你看我，像是会将命交到别人手上的人吗？”

路榆相：“这是你要考虑的问题，不是我。”

裴况：“……”

听路榆相语气坚定，裴况有些笑不出来，终于徐徐问：“为什么这么说？”

“你之前告诉我信不信除了你不会再有人跳出来，我不信间接试探过，到最后竟然同你说的一样。再然后是刚才在二楼，水桶从门上掉下施絮薇刚好经过拉了我一把。首先她住在一楼没道理会突然上到二楼，她又不来找人。毕竟她后面谁的房间也没进。接下来是鱼厝，虽然你有意遮掩，但要知道，在这个副本你刻意接近的人除了我不就是她了吗？当然，除了这些以外，还有我之前的一些推测。”

裴况此时忽然记起第一次吃饭，路榆相出言让他陪着鱼厝一起，原来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吗？

路榆相又说：“晚饭后你故意留在最后想要同鱼厝说话，可你又担心我一个新人会被人设计，所以你提前告诉施絮薇让她跟在我身后。谁知道施絮薇当时头脑一热救过人直接就下了楼，也没有假装串门什么的。我要是还不生出来疑心，怎么也说不过去。再者，因着性别你与施絮薇交换保护对象也更方便行事，不是吗？”

路榆相只说了最好的情况，因为这样看来裴况也算是真心保护他。

还有另外一种情况，裴况是在保护他，但也能随时牺牲他，反正路榆相的性命只与施絮薇有关。

具体如何，这就要看施絮薇和裴况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易了。

“怎么说不过去？”裴况有一说一：“施絮薇一看就是那种老好人，见不得别人受罪。”

“系统可是说了，不要相信任何人，”路榆相道。

“你很相信系统？”裴况好像随口问。

“谈不上。”

“那你用来反驳我？”

“可以用，为什么不用？”

裴况身子动了动，换个姿势靠在门口，懒洋洋道：“有理。”

“路哥，所以现在你是打算同我坦诚相待？”裴况玩着手指，“还是说我们就此分道？又或者你捏了我的软肋，想要威胁我？”

“不对，你这样的人看着冷心，实际上内里一身正气，你又怎么会这样对我。”裴况嘴角挂着戏谑的冷笑，分明没有任何攻击性，却好像路榆相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会在无形之中让路榆相彻底消失。

上位者积聚的威压倾泻而下，让人仿佛站在水底，只在水外露出一颗头。

胸腔被外力挤压，每一次呼吸都异常难受。

分明没有实质性伤害，可裴况的游刃有余和权衡利弊让路榆相第一次真实意义上体会到他和裴况之间存在的差距。

虽然不知道为何原因，到了副本世界他没有其他新人玩家那样的惊恐，反而是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但阅历摆在这里，裴况若真想要路榆相的命，路榆相退无可退。

呼吸声变得粗重绵长，路榆抬头，眼神却坚定：“我记得你说过不随便杀人，裴况，我信你。只要你还是我认识的裴况，我就不会和你站在对立面。”

第一次见面，裴况隔着人群打量路榆相，路榆相看了回去。

第二次见是在影剧院里面，裴况叫路榆相名字，有目的性地接近路榆相。

他骗路榆相说保护的人是他，路榆相同样也骗了裴况。

后来他们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裴况性情乖戾，却唯独对路榆相笑脸相迎。

可随着剧情推进，玩家之间的关系也在推进。裴况就是裴况，他上一秒和你言笑晏晏，下一秒也能想要你的命。

路榆相同样知道，裴况同狐狸一般时刻计算着得失，又似豺狼具有攻击性。但只要你不挡他的路，他也能看心情拉上你一把。

从潘彻的事情就能看得出来。

一片阴谋与欺诈中微不足道却真心实意的善意最是出彩。恶意环绕，善良就成了照妖镜，有人跳脚出言讽刺，就有人目光微闪面上冷嗤，心中温热。

裴况口头上说是为了路榆相才开的门，可路榆相明白，他在裴况眼中压根算不了什么，更没那么重的份量。

裴况就是一张嘴硬的出奇。

但说到底路榆相这还是在赌，同他选择直播阵营一样的豪赌，他在赌裴况不似看上去那般不近人情。

但要说路榆相眼睛看见的，裴况从任何意义上讲都不是一个值得深交的玩家。可潜意识更是说不清楚缘由，路榆相总是选择淡化裴况的不完美，他甚至还有些想亲近他，即便这种感觉时常被路榆相掐灭。

每每察觉到这一丝意图，路榆相都无法理解当时的自己。

但这次的副本显然不适合单独行动。

规则制约，如果副本里要选择和一个人合作，那么无论如何，这个人都只能是裴况。

良久。

裴况终于伸出来手悬在空中，那手仿佛天然的艺术品，瘦长嶙峋。

路榆相笑了笑，同样将手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