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得淡情欲与爱慕的差异,可是明易分不清。
“明易,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柳群玉袖手,站在一边,将身躯和脸庞都藏在门后悒郁的阴影中。他露着一双濯濯的眼,扶着门框。明易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也仿佛是彻底地融化了摊进那一地漆深的黑影中,冷厉的,像是冰雪寒霜。
“师兄,为什么?”明易急了,眼中的水波惊促地晃动着,竹影错落交缠,映在他瞳孔的湖泊中,“我……”他态度踌躇,胆怯又自卑,面对柳群玉这个他憧憬又畏惧的人,他想不出一句拒绝和挽留的话,他甚至不了解这个人的心,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柳群玉有所动容,他只能用最苍白最无能为力的语句,祈求着,“外面好黑,我怕黑,师兄……可不可以收留我一晚。”
阴影的人影迟滞地钉在黑暗里。
这真是一个拙劣的借口。
怕黑。柳群玉知道明易怕黑,从明易第一次深夜来到融月峰却只敢闭着眼睛前行时,他就知道这个小师弟深深地畏惧着黑暗。
可是,再怕黑,他也摸着黑走这条路走了多次了。
今天怎么就不能走了呢?
难道明易只敢摸黑来,不敢摸黑去吗?
柳群玉蹙眉。他应当冷酷无情地拒绝这小子,然后把他搡出门外,再关上门。今夜融月峰便没有什么妨碍修行的障碍了。可是,也许是明易那双晃动的、影影绰绰的眼睛实在可怜,他又一次对自己的狠心迟疑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
“明易,先前两次,我不曾拒绝你,是我行差踏错,今日是该悔悟了。”柳群玉终于从漆黑的暗影中踏了出来,落入惨白的清光中。那双未曾有过波动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你我之间,这样荒唐的关系,该断了。现在悔悟还不算晚。”
明易睁大眼睛,急切地上前一步:“不,师兄,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我可以改的,我可以改的,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还是……”他呢喃,“因为我总是笨笨的做错事,师兄厌弃我。”
“厌弃你这件事你倒是没猜错。”柳群玉坦诚,“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便存在的事情了。与我方才说的并无关联。是我不该默认你我有这样的关系,明易,你还有自己的修行,不该着迷于情欲之中。身为你的师兄,我本该有义务帮助你清净道心。”
明易眼神落寞,不肯就这么接受:“师兄,可是我不想。”
“师兄,你说我不该着迷于情欲中,可是你不也一样着迷吗?”明易又向前踏了一步,控诉着,靠近柳群玉,“师兄,第一次可以算是意外,可是你同意我做第二次,这不说明你对我也是着迷的吗?哪怕只是身躯……”
柳群玉被他问住。他沉思片刻,喟叹一声:“确实如此。”
“师兄行事向来顺应心意,既然师兄也舍不得我……的身体,为什么这次不也从心所欲呢?”明易又靠近一步,看着柳群玉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清瘦的月光里淡得像一阵风,他全心全意地蛊惑道,“既然师兄本就厌弃我,那我的修行,对师兄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既然师兄喜欢,我也愿意,倒不如把我当作器物……哪怕是炉鼎,只要师兄开心,我怎么样都可以。”
明易悄悄抬起手,放在了柳群玉的腰上。
柳群玉注视着他,沉默着,却没有阻止那只肆意大胆的手。
“你果真是着迷了。”柳群玉叹息。
“无关紧要的。”明易道,“我只想要师兄。”
柳群玉放任了他的放肆。于是,明易便心照不宣地放任了自己的欲望。
“为什么呢?”柳群玉不解,他观察着明易那双急切又沉湎的眼眸,问,“你只是……同我云雨过两次,便沉湎至此吗?”
“因为是师兄。”明易将手探进柳群玉的衣襟中,用指尖感受着柳群玉沉稳的心跳。他的心依旧平稳,不曾乱过,“任何人都不会不喜欢师兄。”
柳群玉看着那只手,忽然抓住了。
他蹙眉:“这个不行,你不能碰。”
明易手里正握着一枚寒玉,他看着柳群玉郑重的脸色,慢慢地松开了,又不禁问:“这是什么?前两次便见到师兄一直挂着,□□时也不曾摘下。”
“一件灵器。”柳群玉并不想透露太多,含糊过去,握着明易的手往下放了一下。
“这是……”明易的手像触电一样缩了一下。他面色羞红,望向柳群玉。柳群玉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脸色,他在柳群玉的脸上看不见情欲,看不见着迷,可他的动作却狂放地不紧不慢。
“你说的没错。”柳群玉叹了口气,笑了,“我果真也着迷了。”
他放任自己走进月色里,拥住那个像日光般的青年。
一如既往,落入跌宕起伏的浪潮中。
他在颠簸的海波中,漠然地睁开眼,望着屋顶,似乎想穿过那层阻隔直直地望到天。他放松躯体的每一寸肌肉,将自己深深地埋在情欲的毒素中,麻痹警觉,同时麻痹痛苦。
他着迷于麻痹的蒙昧中。
这种毒素不仅带来快乐,还卷来光明、暖波和温柔。他贪婪地抱住明易,似乎像是抱住了太阳落在河流上迷醉的红影,只是捧了一捧,那水波又碎去。
这种破碎的疼痛、不适,一次又一次。那晃着红光的水波汹涌地,猛烈地撞碎在山石上。
水波碎了。
他泪眼朦胧地沉湎于这温柔、这麻痹和这破碎中。
柳群玉被一种扩散的崇高完全地填满了。他呢喃:“我果真是着迷了……”
明易也用一种昏乱的眼神看着他。
他们是堕落的共犯。
“师兄,像我这样的人,和师兄春宵一刻,是不是玷污了师兄呢?”
幕间,明易晃神,不自信地问。
柳群玉抓住了他的头发,搂进怀里: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