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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七节 树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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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羽伏见战役中,幕府军有一万五千人,政府军不过是它的三分之一,但在武器优劣的差距上,幕府军兵败如山倒,使政治形势为之突变,幕府朝夕之间人心丧尽,此战成为戊辰战争的开端。

涑雪带着侯爵离开的那一日,伏见被倒幕派占领,幕府军被迫退回淀城。至此倒幕派以少胜多,士气大涨,一路起兵北上。

那日清晨下起了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涑雪为侯爵雇了一匹马,他穿着黛蓝白毛的披风端坐在马上,涑雪披着斗篷牵住缰绳慢慢地行走在积雪的道路中,她的步伐平稳而轻盈,在雪地里落下一连串的脚印。

“涑雪。”马背上的男人捏了捏她抓着绳子的手。

涑雪循声仰视他,虽然没有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但是落雪的白光飘过他干净的面孔,似乎让他那双幽深的眸子多了几分皎洁。

“停一下。”侯爵浅笑着眨了眨眼。

涑雪依言拉住了前行的马匹,侯爵立即从马上翻身下来,抖落肩头的雪块走到她的身边。

“一直坐着,有些冷。”侯爵拢了拢夹棉的披风,慢悠悠地往前走,“路还长,马匹也需要减负一下。”

涑雪瞥了眼马鞍上挂的寥寥几包裹行李,沉默地牵着马跟上他。

“你觉得这雪如何?”侯爵看着白茫茫的天际,随手接住一片雪花。

他似乎心情不错,嘴角浅浅的笑意还未散去。

涑雪瞄了眼侯爵轮廓分明的侧脸,想不透也懒得想他的心思,搪塞道:“还行。”

侯爵也不在意她潦草的态度,只是合拢双手,将那片雪花捂在手心,“我觉得像你。”

“你看,起初是凉的,遇到热便会融化成水。”他和她并肩行走,侯爵摊开手将掌心的水珠托给她看。

涑雪盯着他白净平整的掌心上那颗潋滟的水滴,有些触动地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她想起侯爵以前那些用敷衍的技巧堆积起来的温情密意,突然又无话可说。

侯爵仿佛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只是缓缓放下了手。他不在意她的缄默,也不在意水珠悄悄地从手指缝中溜走。

他们并肩走在这皑皑白雪中,侯爵最后轻描淡写地接过话题,“涑雪,你的这个名字,我觉得很好。”

涑雪的胸膛微微起伏,落了雪花的眼睫飞快地扇动了两下。她不知道男人的话语里有多少是真情实意……但是这般轻易地被人触碰到了心事,让她心神不宁。

“少废话,走累了就上马去。”她抬眼盯他,口吻凶狠。

男人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再走一段。”

由着侯爵闲情逸致的性子,他们一路上走得不快,半道上已经遇上了好几批撤回江户的幕府军。当天晚上他们在名古屋的一处农家借宿,第二日深夜才抵达江户品川。

如今江户人多眼杂,涑雪想找一处落脚的旅屋都很不容易,她是可以随随便便在树上睡一夜,但是娇生惯养的侯爵却不行。

侯爵似乎瞬间看懂了她蹙眉的含义,旋即从容不迫地领着她去了一处旗本专用的旅屋——釜屋。男人拿出事先备好的文书,彬彬有礼地和老板说明来意,并留宿一晚。

涑雪瞄了眼文书上工整的字迹和端正的印章,她知道这对侯爵而言不是难事。

涑雪拎了行李和侯爵去了房间,旗本专用的旅屋确实装潢精致,脚下的木板崭新,彩绘的山水屏风雅致,房间也被分隔成内外,却十分宽敞,从木镂花的窗户向外望去,还能看到楼下叮咚作响的小溪流。

侯爵还挺会享受的,涑雪心里默默想着。她放下手中的包袱,淡淡地说道:“我去吩咐店家喂马,然后给你带晚饭。”

“嗯。”侯爵气定神闲地坐在榻上抿着清茶,看着她合了隔门出去。

涑雪先交代伙计照顾马匹,之后再去饭堂点了菜——两碗精米、两个水煮蛋、一盘青菜和一盘黄豆炖肉,涑雪打包装进食盒,准备端回房间给侯爵投食。

“请你们明天上午就把这里的客人都遣走,我们新选组全员奉会津藩主之命前来江户,剩下的人明日就会抵达,要暂住此地。”成熟又略带磁性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涑雪心念一动飞快地闪躲到饭堂的一根柱子后面。

成熟俊美的男人披着笔挺的黑色大衣正侧头和一旁的老板说话,他身后的娟秀少年衣着赭红色襦袢小袖袴,低眉顺眼得像只小跟屁虫。

涑雪没想到这么快就在江户遇到了土方岁三和雪村千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老板应声离开以后,土方和千鹤低声交流了几句。

“冲田先生已经前往千駄谷疗养了,受伤的队员也派人护送到横滨的医院救治……土方先生是不是也该吃点东西,休息一下?”雪村千鹤微微噘嘴,无奈又疼惜地看着男人忙着安排好一切。

土方瞧着她微鼓的腮帮,俊美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点倦意的微笑,“抱歉让你担心了……我们一起吃点东西吧。”

见他们走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涑雪抱着食盒快步地出了饭堂。她当然知道冲田总司的去向,还知道他被南云薰激将喝下变若水以后干的一堆蠢事……她留意冲田总司,却并没注意新选组的其他人,结果想不到就在这里遇上了。

涑雪心中多了一些微妙的猜忌,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她回到房间时,侯爵正倚在矮榻上偏头浏览书籍,上面满是英文字母,涑雪也不太明白是什么书。

“先吃饭。”涑雪打开食盒,将不多的小菜一样样地摆在案几上,将碗和筷子推到他那一侧。

侯爵夹了一片绿叶在书页中,放下书接过筷子和碗。男人看起来依旧食欲不佳,细嚼慢咽地吃着。

涑雪扒完饭蹙眉看他,男人夹筷的动作仍然保持着优雅从容,和她饥不择食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反差。涑雪静静地等他吃完,她不喜欢浪费食物,侯爵在这一点上还是迁就她的,虽然吃的不多,却一定会吃完。窗外的月亮高悬,屋中的烛火也烧了过半,涑雪拿起盘中最后两颗水煮蛋,碾碎了外壳,将其中一个递到侯爵面前。

“吃么?”

侯爵轻轻笑了笑,伸手接过。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绕过蛋壳,留下一抹嫩白。

“你听说过脚气心脏病吗?”侯爵抬眼望着对面咬了一大口蛋白嘴巴鼓鼓的少年,问道。

“知道。”涑雪吞咽下去,又咬了一口蛋黄嚼着,“和国人喜吃丨精米和鱼肉,长久下来缺少其他食物的养分,这病时下是一种流行的不治之症。”

侯爵给了她一个略带嘉许的眼神,“德川家茂就是得此病过世的。”

说起德川家茂,涑雪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宫那张温婉可人的面孔,她很温柔也很爱自己的夫君,但是到头来这依旧只有短暂的幸福。

涑雪吃饱了,抿着嘴沉默地收拾餐盘。四周都安静了下来,楼下隐隐约约能听见富家子弟高声吟唱俳句的声音。

“雪的碗里,盛的是月光……”

“流萤断续光,一明一灭一尺间,寂寞何以堪……”

“朝思暮想,萤光似吾身。魂牵梦萦,点点均吾玉……”

侯爵顺手帮她擦干净案几上的水渍,黑亮的眸子淡然地注视着她,“涑雪,你有疑惑,不妨问我。”

涑雪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男人的身上,神色微恼,“这里都是幕府的人,你为何选择这里?”

侯爵眨了眨眼,面上波澜不惊,语气上倒是有几分歉意,“我以为你会喜欢这里的饭食,是我想岔了。”

涑雪对他那敷衍的抱歉嗤之以鼻,“我不挑剔,侯爵还是自己享用吧。”

“还有别的事?”侯爵接着问。

涑雪咬牙,深吸口气,“我刚刚看见了新选组的土方副长,你说是不是很巧?”

“你不想见他们?”侯爵优雅地啜茶。

“不是想不想。”涑雪敛眉瞪他,“我说了,我不在意,你也别多管闲事。”

侯爵歪了歪头,仿佛看懂了她眼中淡薄的恼怒,安抚似地碰了碰她的指尖,“嗯,我不会干预。”

涑雪收手握拳,紧绷的脸色稍微平缓了下来,“我们明日早点离开。”

“……树如葛无果,当有神附;树树无实,都缘神故。”

“……尘事无常,相乐山素来无缘,如今,一见心牵。”

“……若言相思兮,犹如身死,吾死而反生兮,何止千次。”

侯爵进了里间,涑雪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倚在窗边,听着楼下公子哥们伤春悲秋的恋歌,心如止水。

夜沉了,人寂了,屋内不知从何时起飘荡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涑雪看着里间再次静默睡去的人影,微颦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罢了,再忍他一忍,反正时间很快就过了……

次日早在新选组入驻釜屋之前,涑雪便带着侯爵悄悄离开。江户不愧是德川幕府两百多年来盘踞的属地,物阜民丰、鲜衣美食,即便将要开战,此富庶之地的达官显贵仍还沉迷在醉生梦死当中。

为了让侯爵安安分分地待着,涑雪在江户境内挑选了一处远离战争漩涡的宿场町——七日町,即一座由驿站发展而来的小镇。此宿场建于山坳之中,小镇前后都只有一条山路进出,镇前不远的山丘上还能望见一座古朴的神社,涑雪站在院子里抬头便能遥看那朱红色的鸟居,在绿荫之下若隐若现。

侯爵在此租了一间小宅子,和之前在伏见的那院子相差不大,就是少了苗圃多了间仓库。侯爵依旧行医,但是此间造访者甚少,于是他又在山间采了很多花草做了熏香,反而极受那些善男信女的喜爱。

隔三差五陪侯爵爬山开路、背筐驱虫的涑雪觉得,这个男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他有时可以慵懒如猫地在院子里喝喝咖啡晒晒太阳虚度时光,有时又能冒着绵绵细雨在山中跋涉还谈笑自若……

然而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宛如白驹过隙,以至于涑雪后来回想,都记不清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反而满脑子全是侯爵和他手中的草药与鲜花,以及林林总总或馥郁或淡雅或古怪的气味。

这温梅煮酒的闲碎时光,犹如镜中花水中月,终有被打破的一天。

午后,涑雪清洗完碗筷从厨房出来,就瞧见侯爵背了药箱在门口等她。

“清水屋的老板说有客人生病,让我去看看。”男人一双黢黑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无甚表情。

清水屋旅店的老板涑雪也认识,他们第一夜到这里就是在清水屋投宿,而且他们店里的青梅酒滋味尚可,她时常会买一坛回来添点口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涑雪觉得侯爵不是很想她跟随,不然按照这个男人的秉性早就会进屋找她。

“一起去。”涑雪还是拿过了他的药箱,背在身上。

侯爵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在澄澈的日光下微微翕动,极浅地笑了一下,“走吧。”

当涑雪再次见到斋藤一时,她才知道自己确实不该来的——身穿墨色西洋式战斗服的清隽男子瞧见她时,墨蓝的眼眸深处也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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