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边的人们都是极熟悉的,这是泥鸡吹出的乐曲。
白氏驻足,两人将那曲调听了个清楚,是她们那处的男子常吹来给女子听,向女子求爱的一首民间小调。
“小清这样晚了怎的开始练起泥鸡来了?”白氏疑惑问道。
文邈却觉不对:“好似不是旁边的卧房传出的,倒像是街的对面。”
“这边的人可不知泥鸡为何物,更别提吹奏了,还能是谁?”白氏一面说,一面就要去推了窗子看。
敲门声响在这曲子里。
宋至清的脸露在门后,他一见文邈,激动起来:“文姐姐,是那个质子的侍卫在底下吹曲子!”
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惊得垂回到了文邈的身侧,她木讷地“啊”了一声。
该是没错的,国都没有那鸡子状的乐器。
在这座城里,会吹这曲子的除了她自己就是宋至清,再就是先前她教过的啸也。
一曲毕,很快又从头开始。
文邈往屋内朝街的窗子快走了几步,手碰到那窗屉子时,她并没开窗户。
她重重地呼吸着,身子往后一甩,远离了这扇窗。
她求救似的看向白氏,牙齿上下打颤:“阿娘,你、你替我看看,究竟是不是他。”
白氏去开窗时,文邈将屁股狠力摔到了圆凳上。
她偏过身子,不敢往窗外看。
阿娘还没将答案带给她,在街那边屋檐下坐着的男子见了她阿娘的脸,已兴奋地停了曲子,对着她们这屋喊了:“白婶婶!白婶婶!阿邈可在?”
白氏不答,回身看自己的孩子,等她给反应。
她的孩子听见啸也的叫喊时,“蹭”一下起了身子,脖子往她这边伸了伸,该是什么也没瞧见。但她却再一次坐下,手捏着桌案的边边,对她说道:“阿娘,关上吧。”
白氏有些惊奇,到文邈身边问道:“邈邈不是想见他吗?”
文邈的心里正起着激烈的对抗,似乎压迫住了她的呼吸:“阿娘,可他先前没选我。”
白氏摸了摸孩子的头,没说什么,转身回到窗边,要把啸也隔绝了去。
底下的啸也已然跑到了路的中间,见白婶婶露了脑袋,他又喊了起来。
白氏张张嘴,到底不知该说些什么,把窗刚合上一半,啸也叫得更急,几乎染上哭腔。
文邈把他的声音听得清晰,手指用力扣着桌子的边。
阿娘停了关窗的动作,回头看她。
啸也哀求着,希望文邈能见见他,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阿娘的手搭上她的肩,在柔和地给着她力量。爹爹从宋至清身侧入了房内,亦是关怀地看着她。
她想着的那个男子的声音好大,吵到了客栈其他住客和两侧住宅里的人们,那些人在对着他骂,要他安静些。
她听见他的话弱了下去,“阿邈”两个字低落地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接着,是忽然来的万籁俱寂。
文邈似乎坐了好久,终于颤颤巍巍地起身,像个蹒跚的老人,挪到了窗边。
他还在那站着。
看见小方块里有了文邈的面庞,啸也的笑马上就来了。
他那两排白花花的牙齿在夜里也这般显眼。
啸也抬起手,先是幅度小小的对着文邈挥,很快便举过头顶,在脑袋上方画出了好几条弯曲的线。
文邈看见,他另一只手里抓着的泥鸡,是他那年说会留一辈子的她送的那只。
“阿邈!我能否上去找你?或是你可愿下来同我说说话?”啸也的双手在嘴边比了个圆,对她用口型说着话。
被窗子框住的姑娘久久不说话。
文邈动了动身子,却是对啸也挥手,冷冷地说了一句:“你走吧。”
而后,这扇窗被关上。
窗后,姑娘的影子立了短短的几瞬,便消失了。
文邈失神地将自己丢到床边,白氏即刻过来搂住了她的肩。
宋至清神色担忧,但不敢轻举妄动。见文成玉拉了圆凳到床前坐了,他便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内。
文成玉宽大的手掌摸了摸文邈的头发,文邈对爹娘露出个想让他们放心的微笑。
“邈邈,你还在气他?”白氏开口问道。
文邈摇摇头:“其实气早消了。”
白氏再问:“那为何这样决绝?”
文邈努努嘴:“我可不能让他以为我是什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那我不成了他想丢弃便可丢弃的物件了?更何况,我们此次进京,很快也是要走的。到时,他怕是还会选他的质子,我不想成为被抛弃的人两次。”
白氏和文成玉对对眼,文成玉赞许道:“我们邈邈想得好,做得也好。不过,爹爹认为,邈邈或许可以同他谈谈,听听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毕竟现在看来,邈邈你与他仍是心心相印,不妨去聊聊。”
白氏点点头:“这是我们家邈邈头一回对男子动心是不是?啸也这人不差,爹娘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好结局。哪怕最后耗尽了对彼此所有的感情,阿娘认为也总比在你们相爱时错过好。”
文成玉握住白氏的手:“娘子说得是。若是他后几日还来,邈邈可以去同他谈谈。但决定权皆在邈邈你,你做什么决定,爹娘皆是支持的。”
文邈头靠在阿娘的肩头,她眼珠子转了转,思量了一番爹娘的话,回道:“成吧,看在阿娘和爹爹的面子上,我就去见他一见。”
白氏与文成玉彼此笑笑,他们看穿了女儿的嘴硬心软,嘴上应和道:“好好好,日后可得让啸也谢谢爹爹和娘亲。”
文邈笑得头发一下一下蹭过白氏的脖子,她将话锋一转,说起别的来:“想来阿姰同贺归林交谈过了,不然啸也怎知我们的落脚处?”
提起风姰,文成玉是愧疚的。
他叹了一口气:“姰姰好几日没来信,也不知她在宫中如何了?若是当真见过那质子,她怕是又要难过了。待她出宫后,邈邈你好好陪陪她。”
“爹,常青叔那事,当真非做不可吗?”
文成玉无奈地摇摇头:“爹爹左右不了他。”
“这对阿姰不公平,当年的事与她虽说相关,可也不该让她一辈子背着仇恨吧?”
甚至要她手染鲜血。
文邈不敢想,以风姰现在的性子,若她当真害了楚君一家,她是会一个人逃跑,还是……
自尽。
“那毒何时送进去?”文邈心中有了一个不成熟的计划。
文成玉答道:“待楚君春猎结束归京后。”
文邈请求道:“爹,到时让我去送吧?我在宫里露过脸,没那么容易起疑。”
“明日同常青叔说说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