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腊也顺势坐下。
“只是有些恍惚罢了。想我刚见芸娘子时,还是山野一村夫,如今手下竟然也有了这许多的兵,这真是......”说着,自嘲一笑。
芸娘侧过头看他。
“怎么?觉得自己不配?”
“确实有点,也不知我有何才干,竟能让芸娘次次前来相助。”
“哎哎哎,你可别这么说,”芸娘连忙摆手,“我可不是为你而来,是帝姬看重你,觉得你能够统领一方,你可别自惭形秽,没得平白丢了帝姬的脸。”
之前某次芸娘来时说漏了嘴,方腊才晓得她背后之人竟是当朝公主,虽然一直暗自疑惑远在深宫里的公主是怎么知道自己,又为何挑中自己,但他总没机会问出口。
此时,仅自己和芸娘在这里,方腊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眼睛。
“不知帝姬为何选中了我?”
明明他对敌的时候以一敌五也不害怕,可是看到芸娘的眼睛就觉得心慌慌。
“帝姬神通广大,你以为我说的‘神女’之名是唬你的吗?既然选了你,自然有她的理由。你可别辜负帝姬的信任。”
芸娘于是将石榴跟她说过的,福金之前坑了林灵素那一手说给了方腊听,给方腊唬得一愣一愣的,直以为茂德帝姬果真是神仙下凡。
自然,芸娘描述时多加了许多自己的私心。
方腊感慨万千。
“深蒙帝姬信任,方腊自不敢弃!”
“那是,”芸娘朝他笑笑,把方腊又给笑红了脸,“明日我便走了,虽说过不多久还会来,但毕竟是有点距离,帝姬可是吩咐了,这边的兵马你可得好好看着,平日里的训练也必不能少。”
方腊重重点头,让芸娘放心。
“如今童贯封我为县尉,我们也算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来采购兵器,这练兵一事,你大可放心!”
童贯这次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群饱受花石纲之苦的百姓,怎么可能真的会相信当今朝廷的话?他们比谁都清楚,童贯这次招安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正好将计就计,借着朝廷授予的官职,他们名正言顺地积蓄力量。
接下来方腊的部众们纷纷赴任周边各县,明里是朝廷命官,暗地里却在继续壮大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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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这边,完颜宗望终于启程返回金国。临走前,赵佶特意为其举办了一场盛大的饯别宴会,极尽奢华之能事,并派遣官员一路护送金国使团至宋金边境。
待到整套礼仪流程全部完成,时间已悄然进入二月,而童贯一行人也已返回汴京。
听闻童贯将浙东叛军不是招安就是尽数剿灭,赵佶龙颜大悦。
当即决定待大军正式班师之日,要举行隆重的授职仪式,为童贯加官进爵。
要知道,童贯在去浙东剿匪前,就已经官拜陕西、河东、河北宣抚使并领签书枢密院事等要职,此番擢升,竟是要授予其枢密院事这一执掌全国军务的核心职位。
枢密院作为总揽军事机要、边防戍务的最高机构,与中书门下形成军政分立的格局。枢密院事的设立本就是为分割宰相兵权,而这,也意味着童贯将与蔡攸、王黼等人平起平坐。
不提童贯一方有多高兴,只梁师成这边,这焉能不让他气急败坏?!
他连夜造访王府。
王黼心中同样郁结难平——区区阉宦竟与自己同列宰辅?简直有辱斯文。
见梁师成深夜来访,他立即将人引入书房密谈。
王府外表看似朴素,内里却极尽奢华,奇珍异宝不胜枚举,陈设之精美丝毫不逊于蔡京府邸。不过梁师成倒没露出什么艳羡之色,毕竟他在宫外的宅邸同样极尽考究。
二月渐暖,普通人家嫌费钱,早就撤掉了炭火,而王黼的书房里仍然熏着昂贵的银丝炭。
梁师成进到屋子里,气哼哼地一摆袖子坐下来,素日里八面玲珑的涵养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王太宰,这可怎么办?!官家今日召见童贯,说等大军三月班师回京,就授他枢密院事一职!”
王黼也是重重的一叹。
“为今之计,唯有韬光养晦,静待时机,给童贯一招必杀。”
梁师成摇摇头,不太赞同。
“这恐怕不行。今日童贯在御前就屡屡提及蔡京,若真让他掌了枢密院,再撺掇官家召回蔡京,咱们这大半年不是白忙活了吗?!”
王黼见他气得狠了,缓言安慰了一通。
“您又何必动怒呢?如今他权势日盛,所谓盛极必衰,凭他的出身,现在已是封无可封了。”
梁师成眼珠子咕噜一转,明白了王黼的未尽之意。
“您是说......?”
他手朝北方指了指。
王黼点点头。
赵佶就算再宠信童贯,他也终究是个皇帝,不会放任手下就童贯一家独大。一旦完颜宗望依照诺言,在边境有所动作,他们就可以祭出杀招,凭梁师成对赵佶的了解,就皇帝这敏感多疑又优柔寡断的性子,等待童贯的必不会是好下场。
“这距离大军班师毕竟还有段时间,您也不必着急,咱们还是静静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