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春杏姑娘的解释,苏稚宜才放心按着自己的喜好夹了些菜心和时令藕片到瓷碟,慢慢享用起来。程靖柔心下了然,也不管食不言寝不语的俗语,随意却不失自豪说道:“你这么怕出错,定是听说了我家那一堆怕人的规矩了吧!其实那都是唬外面客人的,做给他们看维持体面,叫他们敬畏我程家罢了。你又不是外人,咱们闹这些虚礼做什么?”
苏稚宜不好非议程家,咽下口中的食物附和道:“真好吃!来之前就听说你家规矩严,为了不在你这儿闹笑话,我和沉悦姑姑学了好久的膳桌礼仪呢!母亲和姑姑都说,在主人家用饭要由下人们伺候布菜,用完面前小碟儿里面的才许添菜;用饭时不许多言,更要维持淑女的仪态端方,我这个做客人的又不得挑食,真真是一步都错不得。”
程靖柔一边吃着美味的琵琶虾,边开心笑着说:“你被外头的消息骗啦,我家是诗书礼仪世家不假,但怎么可能如此严苛呢?若天天如此,用饭都不得安宁,可要累坏人了。不过皇家重地确实不能如此随意了,每次随爹娘和哥哥参加宫宴,爹娘总是提前几天就赶紧请御前的礼仪女官给我训练,出发前也要嘱咐我好几次,叫我好好守着你说的那些礼仪,不得放肆惹怒圣上和娘娘们。结果我每次都顾着守规矩,没几次能吃饱;娘看我辛苦,每次回来都要小厨房额外给我煮碗鸡汤馄饨面解饿呢。”
苏稚宜听着程靖柔和自己亲切拉家常的话,察觉出这位二小姐对民间流传的八卦很感兴趣,给自己夹了一块儿烩时蔬里的藕片,接口道:“那些个传话的又没来过你家,不过是听宾客们夸赞你家规矩才杜撰些消息出来,不知内情也是有的。不过我还听说,礼部尚书王家,员外郎余家,还有些御史大人们仿佛都在学着你家,重新制定用饭、日常、还有各项制度了,号称要整顿大云的礼仪,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自己上京城的八卦,程靖柔瞬间来了兴致,喝了口汤后吐槽道:“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呢!要我说礼部这帮人闲来无事就是爱东施效颦,看到什么好的就要学了去。礼部尚书王家还好,我前几日和姐妹们去他家的裙幄宴,王家的掌事侧夫人并没约束我们什么,只客套叫我们自行取些餐食,赏花游园,玩得尽兴。我倒是觉得敏姿小姐对赴宴的姑娘们不甚热络,态度有些高高在上了些。”
苏稚宜非常爱听各家公子小姐们的奇闻逸事,顺着程二小姐的话说道:“我知道这位王家的大小姐,她可是端庄持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只舞艺略逊你一筹。敏姿小姐抽签作诗赏春景时的一句‘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着实是唇齿留香。”
程靖柔点点头表示赞同,吃了一大口米饭后又叫春桃给苏稚宜挑了珍珠鸡块儿,叫她多吃些,才悠悠说道:“也是,王家小姐不过傲气些,余家的那个可就烦人了。你还没来的那会儿,有次母亲正和户部侍郎夫人,御史主事夫人,还有和我家要好的宋家商行大娘子一块儿喝茶议事呢,我和几位小姐千金陪同,这位余家夫人竟然带着女儿余睿思不请自来。母亲虽觉得意外,但我们这样重视礼数的人家哪能把上门的客人赶走呢?就给请了进来,你是不知道,这位夫人进来就炫耀自己和王家的关系不一般,又夸赞女儿以敏姿小姐为标杆学习女德,众人只好应和敷衍着;可聊起民生朝政,她一问三不知。最后说想让我程家、户部、御史台多和她家走动,娘觉得奇怪,就赶紧谈些别的了;父亲回来也说,这样口无遮拦且无知张扬的人家确实不宜多来往。可大家同在上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又不能断了来往,这不,只要余家下帖子,娘就推脱说自己有事,只叫我带上礼物应酬庆贺。”
苏稚宜享受着鲜嫩入味儿的腰花,想到这余睿思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数月前,因着同在贵妃父亲麾下办事的缘故,余员外曾带着女儿余睿思来临川城拜访苏南,两个热衷溜须拍马自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余睿思和她的父亲一样的拜高踩低,明明苏家二姐妹一同在招待她,这位余大小姐仿佛眼睛看不到苏稚宜一样,只顾拉着小妹韵宜亲热说话。余家如此的见人下菜碟,应是有王家的默许和推波助澜。苏稚宜心想:礼部不外乎是打着用礼仪的幌子规训百姓,什么实事儿都不用做,就能在他们心中树立正面形象,暗中让贵妃和兵部的夺权之争更合理化罢了。
程二小姐吃着饭,想起自己好像听到过好友曾被余家冷落的风言风语,怕她伤心,便提道:“算了,不提她们了,反正你帮着母亲处理女学事宜的时候,她会拿着各家姑娘们的画像给你介绍的。对了,咱俩都爱看的那出《拜月亭》前几天在我们这儿连着唱了好几个晚上,有个说书的也往你们临川城去了,你一定偷跑出去听了吧?
苏稚宜用完了饭,正在品尝程家厨子最拿手的糖渍猪肉脯,义正言辞道:“我光明正大去的,那几天正好苏知府公务忙,不在府里烦人,我有机会去。那说书的有些本事,那瑞兰小姐和蒋书生相识,还有王尚书强拆二人的故事竟叫他讲的跌宕起伏,惟妙惟肖。听了他说的,我都能想象到上京城枫林街的华灯初上,游人如织了。我连着去了三日,就为了听到结尾,而且我还打赏了几百文钱呢!”
程靖柔正由春桃服侍着用茶漱口,又拿了帕子拭了拭,回道:“自然好看,这戏曲会是我们家办的,开唱的元曲班子也是上京城顶有名的,还能有错?我还去了戏台子附近的小吃一条街,只可惜母亲不爱热闹,就留在包厢里和其他夫人们看戏吃茶了。”
苏稚宜快被惊掉了下巴,再一次对程家的财力有了新的认识,却顾及着头上的重工花钗不敢有大动作,只玩笑道:“那《风流果子胖橘猫》还有《爱上俏太医》风靡全城,我给你拿来的这两本还是我慧眼识珠,数月前偶然在茶馆买到的。要是这出话本子能被改成一出戏,一定很精彩,说不定都能保戏班子和写话本子的一世荣华富贵呢!”
程靖柔也顺着承诺,若是赚了银子,头一个便是请苏大小姐去上等包厢奢靡一把。说话间进来了个送饭后点心的小丫头,此人正是镜儿姑娘,她满脸堆笑,讨好说道:“二小姐安好,夫人特意吩咐我们厨房给您送一道红豆花胶,又配了枸杞和红糖炖的,美容养颜最好不过的,您用一些歇息吧!”
程二小姐见只端来一碗补品,并不急着喝下,只疑惑问了:“母亲没说今日苏家姐姐会来,要准备两盏吗?你来我这儿的日子也不短了,怎么这点事情还要我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