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孙祖达还能对自己好声好气地说话，龙吟也是佩服这位老师傅的胸襟。

褒义的，不是阴阳怪气。

这多管闲事加以下犯上再加好行小慧，龙吟觉得换根老油条，都能给自己打一顿大的了。

“我是个没这些本事的。初见宫玉，怎么说呢，他这个人的人设，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我觉得我要实现我的目的，全得仰仗他。”

“后来啊……”龙吟话锋一转，嗤笑，“我发现在冥冥之中，似乎有人在阻挠他，让他的调查是做无用功——明明他的身份和能力，是最有用的。”

“如果不是我告诉他有王轩超这个人，您不妨猜猜看，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调查到事件的核心？”

“我猜猜？他会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梦里的场景就是孙祖达的院子，跟那天商量事时一样。只不过现在，宫玉和翠翠都不在。

龙吟坐姿端正却不是板正，整个人的姿态显得游刃有余，没平时那么颓废。

他这个人，有一副张扬的骨头，还有一副内敛的皮肉。

他看似矛盾，实则做事自有章法。

孙祖达呵呵一笑，老神在在地捋了下自己的山羊胡子，答非所问：“相识不过几面，你便如此为他着想，这个命，他不亏。”

不枉他命中注定，爱你一生……

“嗯？”龙吟淡定的表情崩不住了，这话听得他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老头儿，我俩现在在一个频道不？

孙祖达叹了口气，一副心酸的模样：“唉呀，娃娃你是不知道啊……你也说了，宫玉是我的爱徒，我放手让他发挥，这不是惹人注意、打草惊蛇嘛。而且他的能力，还不足以让他独当一面，他真要是打不过怎么办。”

不对，这态度不对。

龙吟默默地在心里扭头否定。

虽然目前正经历的事情过于玄幻，但龙吟还不至于多心到怀疑面前的这个孙祖达是假的。真不真、假不假，他倒也能断定。

就是实打实地接触过这个老爷子，龙吟能感觉到他的品性如何，导致自己现在就跟幻视一个对学霸不满意的吹毛求疵的家长差不多。

“孙师傅，我不习惯不熟的人。”龙吟没多嘴，懒得管这背后的心思百转千回，十分诚恳地再次给合作对象提出己方需求，说道，“我需要宫玉。他是个天之骄子，轻易不会有事。”

孙祖达对龙吟言之凿凿的信任而感到诧异，这颠覆了他对这个孩子的“老谋深算”的印象。

这何尝不是一种偏爱呢。

他确信，宫玉的一生之中，只会得到这独一无二的一份。

“这是你的条件，我无话可说。”

“娃娃，祝你们好运。”

龙吟客气地说了“谢谢”，心念一动，隐约摸到了一些玄幻的窍门。

结果一操作，不客气地把孙祖达的灵魂一下子就弹出了自己的梦境。

比网站的恶意小弹窗还丝滑。

不知所以的龙吟：“……”咋了？

不管了，翻身睡觉。

正准备自己体面走人的孙祖达：“……”娃娃，你不会送人出梦就不要挑战自我了喔，都快把老道士我送下去了……

他一把年纪的灵魂被不经意间施法的龙吟给冲撞了出来，一口老血都快咽不住了。

不愧是老天爷喂饭吃的天赋，这本事还真是常看常新啊。

三更半夜，被孙祖达从床上弹起来的声音吵醒了的宫玉，神志模糊地梦呓了句“发癫啊”，然后继续睡觉。

“臭小子……我帮不了你太多了……”在黑夜里，孙祖达望着宫玉熟睡的背影，无力的撂下一句叹息。

被孙祖达在梦里打扰了的龙吟，在第二天的寝室闲聊中，对身边的小伙伴抛出了真情实感的疑问。

“各位大神，我有个问题。”

安得光贱嗖嗖地“哟”了一声，笑道：“那感情好啊，给龙哥答疑解惑的体验我还没有过呢。”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少爷笑了。”龙吟话少，嘴也不是不欠，给安得光回忆了一下他们的从前，“前天的作业我就是问的你的，现在改完。我看看手机……老师叫我俩下次都学扎实点。”

“啊？”安得光向后伸手捞过来自己手机一看，被打回来重写，麻了，“龙龙，快期末了，都学好点啊，学习搭子可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不想被开刀。暑假那么长，我会死的。”

方家耀笑骂：“你先别吵，人家龙龙还有话要说。”

白境漾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龙吟发话。

龙吟说：“我朋友他爹，人很好，而他觉得在工作能力上，我朋友不如我。但是我反而认为我朋友在我之上，我就感觉朋友爹的态度不对劲。”

“你们说，这是不是个人主观感情影响了对客观事实的判断？”

“抛开事实不谈，你好像在探究一个哲学问题。”安得光手指摩挲下巴，简单想了想，解释自己的观点，“朋友爹可能是有大部分家长的通病，就是不觉得自己的崽可以很牛逼，别人家的孩子比自己家的好。你呢，就是谦虚，这也是传统美德。加起来，你俩就是在玩人情世故。”

其实是管他谁好谁不好，不急不躁、不骄不傲就对了。

方家耀十分赞同，克制地没有举起双手双脚来支持安得光的话，附和道：“我爸妈嘞，就觉得别人家的孩子比我好。报志愿那会儿，说我冲上去一个好学校也读不到好专业，就让我学机电，保专业，方便出来工作可以进厂打工。”

比起进所谓的大公司坐办公室，他们这个生活水平的人反而觉得进公家厂做一个有技术的工人，更有前途。

“那你原本想读……”龙吟问。

“老方想读法律。”除龙吟外的三个人住在一起那么久，彼此那点事儿，早在军训的时候就聊完了，白境漾下意识地接上龙吟的话，“老方的老子说了，读法律，他一分钱都不会给，贷款，他也不会给签字。”

方家耀靠着书桌，抻了抻胳膊，无力地吐槽：“是啊，家里还有店，有的是我活儿干，不可能放我出去赚钱。没钱读书，就只能这样咯。”

“而且我也不是非要读这个，就是读完这么多年课本，我对什么都没什么兴趣，就这个……有一点偏好吧。”

龙吟看见了方家耀云淡风轻的表面下如牵线木偶般的灵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生活里也不是事事都顺、有个是非对错的，他问：“你以后进厂，家里的店呢？”

“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几年，两老早就说好了，店是他的。”方家耀无所谓地说道，那是他爹妈的东西，他没那些占有欲，“我弟读不下去书，现在他还没辍学，我们都谢天谢地了。以后供他选择的谋生道路，不多，我理解。”

方家耀从小到大就对什么都满不在乎，也许在乎过，后面就都想开了。过日子的事，没什么非黑即白、是非对错的，与父母组织的家庭顺不顺自己的意，他真觉得无所谓——反正好过、不好过，它都是过。

“嗐，聊偏了。”方家耀反应过来，怎么说起自己来了，隔空呼叫白境漾，把话题还给人家，“羊羊，到你发言了。”

白境漾窝在椅子里，懒洋洋地打了个预防针：“先说好，个人意见而已啊，仅供参考。”

安得光一个枕头丢过去：“磨叽。”

白境漾叛逆，他就不把安得光的枕头扔回去，给团成一团抱在怀里，身体卸了力，舒服，开始发言：“AD钙说的是内部因素，那换个角度，外部因素呢？就好比朋友爹是一个裁判啊，你俩同时参加一个比赛，你达到了标准，而你朋友没达到，欸，他因此判断出你俩谁好、谁不好。”

方家耀逻辑上线，这么说吧：“你的意思，就是多了一个‘标准’的存在，是别人给朋友爹的，然后朋友爹认可了，就在生活中投入使用。有了外界标准的存在，那就是客观的了，是真在纠结好坏之分。”

“我这个是纯属个人性格问题，国人的下意识客气，不纠结这个。”安得光打了个响指，他也懂了白境漾的意思。

方家耀最后总结：“说白了，不管怎么样，倒霉的还是你朋友，朋友爹不给他情绪价值。”

“真实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龙吟忍不住给他们竖起两个大拇指。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他悟了。

心里存着事，等宫玉在孙祖达那里知道个来龙去脉、明明白白再找过来后，龙吟忍不住绕着他转了一圈，看看他。

“你怎么了？”宫玉在龙吟略带探究的视线下，下意识地绷直身体。

龙吟停下动作，摇摇头，带着人从新侧门出去，逛到校区旁边的步行街，边说：“好奇你的水平，毕竟实物我能打，不显形的……我应该碰都碰不到。”

毕竟僵尸片里也有得看，僵尸，是实体，主角能摸到；然后鬼片又讲究起阴阳相隔了，主角愣是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他眼前的亲亲女鬼。

就……还挺讲究逻辑的。

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大庭广众之下，子不语怪力乱神，两人说话都会隐晦点，没蹦出来奇奇怪怪的词。

“从无败绩。”宫玉只能这么保守地说。

他们这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现象特别多，打脸大佬更是层出不穷，装逼体验感包拉满的。还有那些脏东西，一代版本一代神、代代版本出真神，一个比一个穷凶恶极。

每次对线，就很难评。

龙吟诚恳地评价：“你还挺谦虚。”

这会儿正好走到龙吟常买的一家牛肉馅饼店的门前，龙吟见难得一遇的没什么人，在绿化芒果树下停下脚步，先拿出手机看看团购。

“你吃牛肉饼吗，那家，我个人口味非常喜欢。”有朋友在，吃独食不太好，多少要问上一句，龙吟边跟宫玉说话，看到牛肉饼的团购还比平时便宜了，高兴，下意识地笑了。

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啊？哦，吃的。”宫玉见他璨然一笑，忽然就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回龙吟的话。

龙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下单了两张券，买来牛肉饼分了宫玉一袋，自己的一袋就勾在尾指上。

“多少，把钱转你。”宫玉边走边说。

“不用了，算保护费。”龙吟半是玩笑半是真话，“下周就靠你抗伤害了，你得养肥点。”

宫玉知道龙吟在开玩笑，还是很认真地回答他：“好。”

保护好龙吟，这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他知道，所有人都想保护龙吟。

提起下周，龙吟出于东道主的身份，问他：“去莲村，你要不要来我家住？”

虽然村里也有民宿，但兹事体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家不是在更山一点的地方吗，出来村中心，要花时间，我怕错失时机。”

龙吟家还搞农家乐的，地图上有定位，宫玉知道地方也不奇怪。那个山卡拉，没隔多远还有个水库，大多数情况下只有食客和收货老板才会去这个地方，也是仅此一家。

“我们家在村中心也有屋。”龙吟叹了口气，自己是农村崽不假，那也是个家里有点小钱的农村崽啊，说，“农村自建房，外墙贴瓷砖的那种，不然我爸娶我妈的时候拿鱼塘那个砖瓦房当婚房啊，谁嫁哦。”

他们一般对自建房的标准有三：有钱的就外墙贴瓷砖，然后就是外墙刮大白，最后则是直接裸露砖块和水泥。

龙爸结婚，算有钱大办的那一类了。

也不知道宫道长想到了什么，他鬼迷心窍地问了句：“那你结婚拿什么做婚房？”

“我还没女朋友。”孤寡的男大学生无奈，“你给我招个桃花运吧，我就买婚房了。”

桃花运？宫玉一听，那可不行，连忙转移话题。

“不能找帮手，那一群吃瓜信众怎么处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宫玉自从听完孙祖达的话后就开始头疼，他行走两界多年，就没干过这么憋屈的活儿，单打独斗那是匹夫之勇，打群架才是硬道理，问，“你有什么想法？”

“但凡有危害村里治安的，我们一般会找村委会扭送公安。”龙吟淡定地提醒。

宫玉感叹道：“好想法。”

遇事不决，就找外援。

两人聊着聊着，就在外围绕着校区逛了大半圈，跟小情侣压马路一样能走，那双腿都不见累的。

龙吟见绕回到他们学校的正大门，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两人就准备散伙。

“我先走了，我去找金秋茂交个底。”宫玉离开前跟龙吟说了一声。

有报备的自觉，很是熨帖人心。

他先前替协会“招安”过金秋茂，两人算有过一面之缘，现在要一起办事，熟悉多几分，配合起来才稳妥。

龙吟小幅度挥地手：“知道了，再见。”

“知道了——再见——”

龙吟动了动耳朵，他好像听到有熟人在怪叫，眉头微皱，一转身，就看见白境漾单脚撑地，坐在小电驴上、抱着手臂看着他，小表情傲娇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从哪里飘出来的。

“怎么了？”龙吟略微歪头，让前额的头发滑开一点，看看白境漾突然傲娇的小表情。

白境漾眼神幽怨：“你真忙。”

天天出来私会校外人员。

“现在不忙了。”龙吟莫名。

白境漾噎了噎，无力地放软身体，趴在小电驴的车头上，没精打采地问龙吟：“那你现在要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