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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尘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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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赵安涛落马了,那……县尉刘保呢?

刘保平日不如赵安涛那般张扬,从明面上来说,他甚至勉强算个合格官吏,让人挑不出大错。但那只是表面,谁能想到他背地里干的是通敌的勾当。

宵烛在信里写得很清楚,刘保也需要一并查,不知吕殊景是否有所动作?

天瞿军押着囚车离开了,围观群众也渐渐散去。

宵烛扛不过周师傅的热情相邀,只得跟着对方去铺子里吃汤圆。

刚走几步,他就感觉……好像有道冰冷的视线越过人群,黏在了他背上,令他浑身都不舒服。

宵烛悚然回头,眼帘中正好映入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

可宣兰樾分明已经重新跨到了马背上,看都没往他这边看一眼。

大概……只是想多了吧。

宵烛摇摇头。随后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

因为石硚岭的变故,天瞿军推迟了原本的行程,一直待到了正月底。

吕殊景是武官,按沂国规定,原本无权干涉吏治之事。但因为吕殊景当年立过奇功,沂帝便赐了他一枚金翎令,此令一出,凡遇动摇国之根本的紧急事件,都可先斩后奏,无需经过中央的层层审批。

十年来,吕殊景几乎不曾使用过这枚金翎令,如今倒是在石硚岭破了例。

从月中到月底,这半个月内,发生了很多事情。

其一,县令赵安涛的罪行罄竹难书,等全部核查清楚后,为平息民愤,吕殊景下令将其处斩。行刑地点就在菜市场门口。当日无数百姓盛装前来,县令人头落地的那一刻,他们几乎喜极而泣。贪吏已死,他们积攒多年的仇怨终于得释。宵烛留意听了一耳朵,发现赵安涛的罪行里并没有“通敌”一项,这说明,赵安涛贪归贪,对于那条北上的密径,应该是毫不知情的。

其二,县尉刘保因不明原因在家中自杀。百姓们对此没有太过关注,只以为刘保也和县令沆瀣一气,估计是害怕祸及家人,才提前选择了自裁。他死后,所有财产都和县令一样悉数充公。

其三,蒙冤入狱的屠狗六终于获得了自由。可惜天意弄人,他归家的那一天,奄奄一息的陈老夫人却撒手人寰。唯一幸运的是,临死前老夫人见了心心念念的儿子最后一面,自此心愿已全部了却,黄泉路上不会再有遗憾了。

将母亲安葬后,屠狗六似乎变了很多。他收敛了浑身的反骨和匪气,将名字重新改为“屠六郎”。为了报答周师傅照顾母亲的恩情,会时不时来周师傅店内帮忙。

从屠六郎嘴里,宵烛得知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县尉刘保没有死,而是逃了!

事实上,为防止打草惊蛇,刚收到检举信时吕殊景并没有声张,明面上继续住在客栈里,暗地里则派人搜集了县令县尉的罪证。待有了确切证据后,才实施抓捕。

县令倒是好抓,据说被捕那一日他还在床上和两个小妾演人间活春宫,好不荒唐。

可刘保那边,等官兵上门,已是人去楼空。

刘保的反应当真敏锐。

不过天瞿军也不算一无所获。他们截断了那条沿着白微关北上的运输密径,还从刘保府邸里搜到了大量来不及销毁的书信。

作为重要人证,屠六郎协助天瞿军处理了一些事务,但刘保的书信内容他无从得知,只知道吕殊景看过后面色极为凝重。

屠六郎还告诉宵烛,刘保不是沂国人,或者说只能算半个沂国人。他的生母是一名谌罗族的女人,生父则身份不明,应该是个沂国人。

刘保外貌与中原人无异,但实质上是北方异族安插在沂国的奸细。

——所以,十年前北原人兵败后,他们看似放下兵戈归顺于沂国,其实私下里派人训练了多名像刘保这样的奸细,安插在沂国各处角落,甚至有不少可能已经混进了沂国的权力核心!

此猜测如若坐实,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

比起战场上血淋淋的刀刃相向,无声无息的渗透才是最可怕的,而且很难根除。

大抵是意识到这一点,吕殊景选择了向群众隐瞒刘保的踪迹。日后他会把这个秘密消息带到京城,交由沂帝决断。

宵烛嗅到了一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他做梦都想不到,一桩石硚岭的小案件,竟能牵扯出如此庞大的利益网。

但不管怎么说,这桩案件总算暂时告了一段落。

应百姓们的请求,吕殊景已经上书朝廷,希望推选当地一名德高望重、富有才干的老乡长为新任县令;同时,为县内所有贱籍重新落户,并将没收来的前任县令的田地分给他们劳作。至于其他琐事,等新县令上任后都会一一解决。

看着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重新焕发生机,宵烛很高兴。

二月初,吕殊景处理完所有事务,决定率领天瞿军离开。

临行前,吕殊景忽然宣布了一则消息。

——天瞿军要在石硚岭募兵。

天瞿军大部分兵力仍驻扎在西北,此次东行只带了一支五百精锐的小队,本就是存了沿途募兵的心思。

吕殊景为石硚岭铲除了贪吏,在百姓中的威望一时高涨,募兵的消息一出,很多年轻人都热情涌来报名。

宵烛比任何人都高兴。他正愁找不到办法接近宣兰樾,如果能进天瞿军,那不正好达成目的!

说行动就行动。报名当日,宵烛兴冲冲跑到街口,募兵处已排起了长队。

然而令宵烛没想到的是……那个坐在队伍最前端登记报名名册的人,竟然是宣兰樾!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宵烛没来由紧张起来。

但随即他又想,自己是参军,又不是做贼,明明是保家卫国的好事儿,怕什么?

队伍前方的人慢慢减少,很快,就排到了宵烛。

宣兰樾一直在埋头写字。他的字迹非常漂亮,墨痕乍现处,锋棱藏于绵密,似昆刀切玉,飒飒然裂帛;柔翰发于遒劲,若春蚕吐素,徐徐兮萦香。刚柔并济,筋骨血肉皆含君子道韵。

哪怕是“王铁牛”“张二狗”这样接地气的名字,被他一写,也成了颇有观赏价值的书法作品。

只可惜在场大部分人都不识字,也就没人能欣赏他这手绝妙的笔迹了。

宵烛走上前,宣兰樾头也不抬,道:“姓名?”

来之前宵烛就打听过报名流程了。对宣兰樾的问题,他早有准备。

宵烛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冯宵烛”。

他把纸递给对方。

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宣兰樾终于抬起那双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幽幽盯着宵烛,直把宵烛盯得心里发毛。

“年龄?”

少年的声音非常平静,平静到有点诡异。

宵烛鼓起勇气和宣兰樾对视,然后举起手,比划了一个数。

十六。

宵烛心里很慌。

他在撒谎,其实他只有十四岁。征兵要求年满十六,按规定来讲,他是不符合条件的。

不过他这种无父无母的孤儿,之前又是没户口的贱籍,其实多两岁少两岁差别不大,反正别人也不清楚真实情况。

收回手时,宵烛发现宣兰樾的目光好像更冷了。

排在宵烛后面的人诧异道:

“你十六?没开玩笑吧,我家十二三岁的小弟都比你长得高壮!”

宵烛懊恼地瞪了那人一眼。

大嘴巴子,闭嘴!

宵烛惴惴不安地偷瞄宣兰樾。

直觉告诉他,小太子现在的心情相当、十分、非常不虞!

宣兰樾又问:“你当真十六?”

宵烛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啪嗒——!”

宣兰樾突然毫无预兆地把笔重重一搁,几滴墨水溅到袖口,在雪白衣料上染开一幅水墨画。

他浑然不在意,而是盯着宵烛,一字一句道:

“我天瞿军要的,是尽忠为国、无私无畏的将士,而不是一个满口谎言、处心积虑的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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