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将宫中的防护布置一一细说,声音低沉清晰。祈棠心头一颤,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若是自己,恐怕连雍安帝的衣角都摸不着。她屏息凝神,仔细听着他讲述宴会当天的计划,生怕漏掉一个字。
“你这么做到底想得到什么?”祈棠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个问题她已经问了许多遍,却始终没有得到答案。她紧紧盯着他,试图从他的神情中窥探出一丝端倪。
穆景煜沉默片刻,缓缓转身,目光柔和,带着祈棠看不懂的深意:“我既答应过你,自然有办法让你得偿所愿。”
说完,他端起茶盏,将最后一口茶水饮尽,随后走到门边,脚步微顿,侧头道:“吴掌柜会送来一套宝石头面,很衬你。”
不多时,吴掌柜捧着头面匣子送进包厢,正巧赶上丁瑶和方青青上楼,丁瑶噘着嘴巴抱怨掌柜藏私,吴掌柜做小伏低,小心的陪着不是。
赵意得了圣谕,正不知如何是好,祈棠贴心的表示,愿意进宫赴宴。赵意哪会不懂雍安帝的意思,他一个小小吏部侍郎,哪敢忤逆当今天子。
除夕当日,京城四品以上大员及家眷齐聚保和殿,殿内弥漫着浓郁的酒香和花香,鎏金蟠龙烛台将殿内照得如同白昼,十二旒冕冠的玉藻在雍安帝额前摇晃,金银丝线缀成的日月纹样在龙袍上泛起幽光。雍安帝斜倚在南海紫檀雕成的龙椅上,眼底沟壑下一片青黑。
他体态臃肿,皮肤松弛,早已没了当年征战沙场的身姿,安逸富贵的生活早将他的志向磨灭。宴会还未开始,他就已经满脸潮红,肉脸上挤着一双鹰鹫般的双眼,环顾着高台下的文武百官及家眷们。
官员们领着家眷一一上前跪拜,内侍在旁边用尖细刺耳的嗓音喊道:“吏部侍郎赵意携家眷上前叩拜。”
赵意带着赵恒与祈棠上前跪下,三呼万岁。雍安帝眯了眯眼,声音沙哑地命令道:“抬起头来。”
祈棠身着一套藕荷色宫装,满脸素净,发髻随意梳着常见的样式,只略微点缀了几颗珠花。在满殿打扮的张扬隆重的女眷中,她的装扮实在低调。
听到雍安帝下令,祈棠咬紧牙关,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恨意。她缓缓伸直脖子,抬起头,目光冷冽如霜,却在对上雍安帝视线的瞬间,迅速垂下眼帘,掩去了眼底那抹刻骨的杀意。
雍安帝那双被酒色腐蚀得浑浊的双眼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他失神地抓住手中轻晃的水晶杯,杯中酒液微微洒出,溅在他的龙袍上。片刻后,他放下酒杯,踉跄着起身,脚步虚浮地走下高台。
在靠近祈棠身边时,他抬起双臂,织金广袖滑落半截,露出腕间玛瑙十八子。指节粗大泛红,尼楚进贡的龙涎香混杂着女子脂粉,在他缀满东珠的衣襟上凝成甜腻的气息。
雍安帝想要亲手将她扶起。祈棠感受到他靠近的气息,身体一僵,指尖几乎要将掌心掐出血来。她低垂着头,心中恨意翻涌,如果有利器在手的话,她恨不得立马了结这个昏君的性命。
烛火摇曳,大殿内突然静止,眼看雍安帝那张两颊皆是横肉的大脸似是要朝祈棠扑过来。她脑中万千思绪纷沓至来,却只能下意识的去躲避。
突然间,一阵尖锐的破空声划破了殿内的宁静,一道矫健的黑色身影如鬼魅般自殿外飞掠而入,手中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直冲雍安帝而来。剑光如电,带着凌厉的杀意,瞬间逼近。
雍安帝的脸色瞬间惨白,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僵硬地往后缩了缩,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惊呼,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祈棠的目光紧紧锁定那柄长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她毫不犹豫地站起身,直朝剑身扑去。就在剑尖即将刺入雍安帝胸膛的瞬间,她的身体挡在了前面,长剑“噗”地一声,深深刺入她的肩头。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宫装,她的脸色骤然苍白,却咬紧牙关,一声未吭。
殿内一片混乱,官眷们惊慌失措,纷纷尖叫着四处逃散,蜷缩到角落。女眷们的哭喊声、桌椅翻倒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整个保和殿瞬间陷入一片嘈杂与恐慌。
太监们尖声大喊:“护驾!护驾!”声音刺耳而急促。殿前司侍卫迅速从四面八方涌来,长剑出鞘,寒光闪烁,将雍安帝与祈棠几人挡在身后。
宫女们慌乱地冲上前,扶住浑身瘫软即将倒地的祈棠,迅速将她送入偏殿。御医们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跟上,脸色凝重,额头上满是冷汗。他们知道,若是救不回祈棠,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
殿前司侍卫们已将黑衣刺客团团围住。刺客身形矫健,剑法凌厉,但面对数十名侍卫的围攻,渐渐力不从心。刀光剑影中,刺客的呼吸变得急促,动作也开始迟缓。
穆景煜边神情冷静,目光锐利,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与刺客缠斗片刻后突然大喊一声:“他要服毒!”话音未落,他已疾步上前,伸手试图掐住刺客的脖子。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刺客的嘴角溢出一丝黑血,身体猛地一颤,面纱在拉扯间掉落,露出一张苍白艳丽的面容——竟是尼楚部三位舞娘中的其中一位。
众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刺客已重重倒在地上,气息全无。殿内一片死寂,只有侍卫们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女眷的低低啜泣声。穆景煜蹲下身,抬手在刺客的鼻下探了探,随即起身,拱手跪下,声音沉稳而清晰:“陛下,贼人已死。”
雍安帝瘫坐在地上,脸色灰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他的目光呆滞地望向倒在地上的刺客,又转向偏殿的方向,嘴唇微微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