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朱雀街染成血色,三千俘虏的镣铐声碾过街道。赵恒抬头望见城门楼垂下的十丈彩绸正随秋风翻卷,像极了阵前被撕碎的静王帅旗。
捷报传至京城,朱雀街的酒肆茶楼炸开了锅。“听说了吗?赵将军单枪匹马挑了静王十八铁卫!”
“何止!金州城可是他用玄甲军换来的!”说书人唾沫横飞,将赵恒的龙鳞枪说成上古神兵,连带着吏部侍郎府的门槛也被踏破,昔日总是嘲笑赵意背靠岳父的同僚们,如今争相送上拜帖,仿佛赵意鬓角的白发一夜之间化作了功勋绶带。
“赵将军!是赵将军!”稚童骑在父亲肩头掷出茱萸,老妪颤巍巍捧着祭子的灵牌泣不成声。沿街酒肆二楼,歌姬们抛下各色石榴裙系,落在俘虏溃烂的伤口上。
“恭迎王师—”百官新制的紫袍在秋阳下泛着艳丽的光彩。穆景煜立于丹墀最前端,玄色蟒袍随呼吸起伏。
“好!好个少年英雄!”雍安帝的龙辇缀满硕大珍珠,九条金蟒口中衔着的夜明珠,映得他怀中方青青的芙蓉面愈发妖艳。他指尖把玩着鎏金错银箭簇,忽的掷向赵恒:“此物赏你——三日前朕亲手射落的北雁,可比静王的赤羽骑难缠?”
赵恒单膝触地,跪拜天子,三呼万岁。
“陛下圣明!”穆景煜振袖高呼,“有此神射,何愁叛军不灭?”百官应和声如潮涌,却见囚车中忽有俘虏暴起,被殿前司侍卫一箭穿喉。雍安帝抚掌大笑:“好!这颜色才配得上朕的凯旋宴!”
雍安帝的赏赐来得比捷报还快。“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畿卫振威校尉赵恒,忠勇可嘉......”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香烛青烟,赵意手中的茶盏“当啷”坠地——四品宣威将军,准上朝议政。
是夜,赵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赵恒独坐后院,望着檐角新挂的琉璃灯——那是方青青亲赐的“定风波”。
“五万?”祈棠手中的青瓷茶盏磕在案几上,溅出的茶水在桌面晕开一朵水梅花。她挑眉望向风尘仆仆的赵恒,“固洛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赵恒解下沾满尘土的披风,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沙哑:“何止五万兵马,他还想求娶安乐公主。”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图,在案上徐徐展开,“你瞧,这是尺利王庭的布防图,固洛连这个都舍得拿出来。”
祈棠指尖划过地图上朱砂标注的要塞:“他倒是舍得下血本。”茶盏在她手中转了一圈,“陛下怎么说?”
“做他的春秋大梦!”赵恒嗤笑一声,从怀中摸出鎏金箭簇把玩,“陛下当场摔了茶盏,说固洛痴心妄想。”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祈棠微蹙的眉心上,“不过......”
“不过什么?”祈棠起身踱至窗前,秋风吹起她鬓边碎发,露出耳下黑痣。
赵恒长叹一声:“固洛承诺,若能借兵助他夺位,尺利愿世代称臣,岁岁纳贡。”
祈棠转身,裙裾扫过案几上的青瓷茶盏,带起一阵檀香。她望着院中飘落的银杏叶,唇角勾起笑意:“如此划算的买卖,陛下怎会不答应?”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雕纹:“静王叛军虽在淮江虎视眈眈,可如今大哥你一战成名,齐军威震四海,陛下怕是连做梦都要笑醒。”
“安乐公主年方十六,正是待字闺中的年纪。”茶盏在她手中转了一圈,釉面映出窗外飘落的枯叶,“用一个公主换边境百年安宁,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赵恒抬眼望向祈棠,欲言又止。祈棠轻笑一声,裙裾翩跹间已坐回案前:“大哥有话不妨直言。”
赵恒斟酌着开口:“宫宴之上,固洛虽口口声声求娶公主,却屡次提及乐青县主美名。”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簪,“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
祈棠接过玉簪,是当日她被困固洛王府内时,穆景煜送进去的那根,她将玉簪掷回案几,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说自己年岁已长,与公主不甚相配。”赵恒把玩着手中的鎏金箭簇,“转而表示与乐青县主年纪相仿,若能将县主许配给他,那便是天作之合。”
祈棠冷笑一声,“这厮当真是不要脸至极!痴心妄想染指我朝公主也就罢了,还敢口出狂言,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你的话与二殿下如出一辙,当真痛快!”赵恒放声大笑,“那日宴上,殿下将固洛比作丧家之犬,质问他若金昌与赞丽都来借兵,我朝借还是不借?”
他踱至祈棠身旁,与她并肩而立。秋风掀起他的衣角,“谁料那固洛竟无耻至此。他说无论金昌还是赞丽登位,都必将与齐朝为敌。唯有他固洛,才会与我朝永结百年之好。”
说完,他转向祈棠,问道:“你有何打算?”
祈棠望着院中飘落的银杏叶:“大哥认为我该如何?”
“他如今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祈棠轻扬唇角,“他纵有千般能耐,又如何?除非他愿意放弃那五万兵马。”
赵恒眼中闪过赞赏。他们虽是兄妹,但他心中常自愧弗如。若非祈棠点明,他恐怕还会被表面上的利益所迷惑,以为将安乐公主嫁去尺利,对齐朝来说乃是上策。
檀香氤氲中,管家疾步穿过回廊:“县主,公子,穆大人在前厅等候。”
祈棠指尖在太阳穴上轻轻揉动:“大哥此番功成,可别忘了谢过你的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