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三月有余,雍安帝的仪仗终于踏着暮春的残花返回京城。浩荡的銮驾如一条鎏金的巨龙,缓缓碾过天枢大道的青石板。沿途百姓早已闻风而至,将宽阔的御道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窃窃私语如潮水般起伏——谁都想知道,这场持续数月的边关动荡,最终会以怎样的血雨腥风收场。
果然,未出几日,一道朱砂御笔写就的圣旨昭告天下:"武定侯林照英、辅国将军林国忠及其女林妍君,勾结逆贼萧云山谋逆篡位,罪不容诛!着削爵夺勋,林氏满门男丁皆斩,未满十五女眷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归京!"
更令人心惊的是最后那句——命夜枭卫指挥使谢明禹亲自捉拿潜逃的林屹川,生死不论。没错,谢明禹因调查青州诗谶一案调入夜枭卫,已是正四品夜枭卫指挥使。
王宸晖不负众望,在殿试中一举夺魁。年仅十六的他头戴金花乌纱,身着绛纱袍走过御街,成为大齐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祈棠再见到穆景煜时,已是林家覆灭的第二十七日。
她静立在庭院残败的玉兰树下,整个人如同一尊褪了色的瓷偶,连衣袂被风吹起时都透着股枯槁之气。穆景煜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她死水般的眼眸微微一动。
信纸在指尖展开的刹那,祈棠的呼吸终于有了温度——林屹川已安全抵达前洲。她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那些字句在焰舌中蜷曲成灰,连同连日来勒在咽喉的无形枷锁一同烧尽。
"多谢穆大人。"她屈膝行礼时,一片玉兰花瓣落在肩头。
穆景煜负手望向阴云密布的天际,意味深长的说道:"磐戎部落正在集结兵力。"见祈棠抬头,他唇角勾起冷峻的弧度:"若林屹川能借蛮族之力掌控前洲..."
两人心照不宣。
果然如穆景煜所料,陈广山虽夺了林家兵权,却无法全然镇住那些曾随林照英出生入死的将士。当磐戎铁骑趁着边关军心涣散大举入侵时,精锐的林家军在陈广山的指挥下军竟节节败退。不过半月,前洲四城已陷落其三,溃散的士兵与逃难的百姓将官道堵得寸步难行。
赵意被革职后心灰意冷,与赵恒商议后带着赵老夫人回乡颐养。临行前,濛濛细雨自铅灰色的天空飘落,似一层薄纱笼罩着京城的街巷。雨丝细密阴冷,沾衣不湿,却悄无声息地沁入骨髓。
赵意立于城门外,一袭素衣早已被雨雾浸得微潮。他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眼中再无昔日锐意,只剩一片沉寂的黯然。革职的诏书斩断了他半生抱负,而此刻的春雨,更像是一场无声的嘲弄——昔日庙堂高阁,如今不过一介布衣,连这苍穹都吝啬于给他一片晴光。
赵老夫人颤巍巍地扶着他的手臂,枯瘦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袖,仿佛怕他也如那消散的仕途一般,转眼便没了踪影。赵恒立于一旁,眉间紧锁,却终究未发一言。
雨丝愈发细密,落在脸上,冰凉如针。赵意伸手接住几滴,雨水在他掌心积成浅浅一洼,倒映出他模糊的容颜——鬓边已见霜色,眼角亦爬上细纹。他忽然想起多年前离乡赴任时,亦是春雨时节,只是那时的雨沾着杏花香,而今日的雨,却裹着彻骨的寒。
视线微转,他看向伞下亭亭而立的祈棠。
这个女儿,他从未在她身上多做打算,鲜少过问她的冷暖。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眉眼如画,神色平和。喉间蓦地一哽,他伸手抚上祈棠的手,想说什么,却发觉言语苍白如这雨幕。嘴唇微颤,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的一声,"走吧。"他终于开口,似被这阴冷的雨浸透了肺腑。
车帘垂下,隔断了京城的轮廓。雨幕中,远山如墨,官道泥泞,唯有车轮碾过水洼的声响,一声声,敲在心上。
赵意与赵老夫人离京后,在赵恒的坚持下,霓裳终于搬回赵府,今日,她刚与万里云确认好接回王宛平的时间,就听得男女的吵闹声由远到近的传来,她摇摇头,那两个祖宗又是为了什么,让她来做裁判。
外面两人已走进院内,万里云朝祈棠点点头,闪身从窗户翻出,她打开门,站在廊下侯着。霓裳通红着脸情快步走在前面,手中还捏着一件奇怪的布料。
赵恒则一脸铁青,走到石桌旁,一屁股坐下,气呼呼的端起茶盏,看到里面空空,又朝秋雁喊道:“如今我进妹妹院中,连口水都没得喝了吗?”
祈棠将霓裳拉着坐下,霓裳撇撇嘴,将手中布料塞到祈棠手中,附耳说了用途,并将她与赵恒的争执说了一通,祈棠听了个大概,捂住嘴浅浅笑着。
霓裳搬回赵府后,严令赵恒及府内除祈棠外的人进入她的院子,前些日子,赵恒倒也说到做到,只是今日,赵恒不知发什么疯,没有传话,直接跨进霓裳的院子。
一进院内,见晾衣绳上挂着几件霓裳手中的布料,登时来了兴趣,他钻研了许久,也看不明白这是何物,便差人叫霓裳出来。
霓裳一见他站在绳下,气不打一处来,又见他手中举着布料,更是憋的满脸通红,她快步上前,从赵恒手中抢下布料,口中不断骂着赵恒臭不要脸,臭流氓。
赵恒被霓裳劈头盖脸一顿骂,眉头越皱越紧。他堂堂神威大将军,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过“臭流氓”?尤其还是因为几块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