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栀的脸上浮出惊诧,她虽不及周弈渊那般一帆风顺,可也从没听说过哪家的父亲会如此对待女儿。她垂下头掩住心疼,十秒后重新抬首,再次劝说:「在所有通往幸福的道路上,有爱就有捷径。他爱你,自然愿意局限于眼前的幸福。」
「你都说是局限了,怎么算好?」倪鸢的声音轻到接近哑声,像是已经耗费浑身力气,「况且不是捷径,是充满泥泞、困难重重的路。」
在撮合的火苗奄奄一息之际,夏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你爱他吗?」
爱吗?
以前倪鸢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当夏栀问出这个问题时,她第一反应既然是给予肯定,爱。
她愣住,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是爱呀。
可是不行。
她再次垂下头,与其说是再次,不如说她基本没抬起过。她实在没法像夏栀一样光明磊落、大方坦荡,她自卑到不敢面对真相。以至于连爱或不爱这种明确的答复都没能给出,而是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爱是最没用的。」
她抬起眼看向夏栀,「你说他爱我,可我们认识才不到半年,也许是因为我有些特别,带给他不一样的新鲜感罢了,这种感觉是短暂的。」
其实她从不怀疑周弈渊的爱,因为她能感受到它是浓烈的、炙热的、毫无保留的。可为了击溃夏栀劝阻的意图,她还是咬牙说出了违心的话。
「倪鸢。」
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传入耳内,倪鸢的心猛地一颤,捏在杯壁的指尖泛白,她抱着残存的侥幸祈祷这只是幻听。
不等回过头,她再次听见那道声音的主人说:「原来你从没相信过我的爱。」
不是幻听,而是真真切切的。
周弈渊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眼中的戾气呼之欲出,神色阴冷不带一丝温度,令人发畏。
颤抖的心被一双魔爪压入沼泽,无情地要将倪鸢吞噬,在濒临窒息之前,她垂死挣扎着,「周弈渊,我……」
「不是这个意思吗?」周弈渊正确地猜出倪鸢没说完的话,又平淡地发问:「那是什么意思?」
并非相助的藤蔓,而是沼泽地下的杂草,缠住倪鸢全身,让她无法动弹,越陷越深。
挣扎被漠视,倪鸢唇齿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响,她不知道如何解释,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没有再留给她解释的机会,周弈渊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夏栀,沉声道:「走吧。」
车里。
「周少爷,我已经很努力在劝了,是你的出现……」
「你觉得她爱我吗?」周弈渊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打断夏栀的话。
回想起交谈的种种,夏栀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当然,她说你不爱她,可从没说过不爱你。」
车子发动,周弈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就是了,等她来找我吧。现在还有别的事要忙。」
夏栀眉眼轻蹙,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周弈渊并没有被爱情所伤,而是转变计谋,她安心地靠向椅背,随口问:「什么事?」
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的照片被递到夏栀面前,她觉得有些熟悉。
「往后翻。」
第二张图片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夏栀仍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
「倪鸢的父亲,江晓的母亲。」
周弈渊见到两人第一眼就觉得眼熟,可他很少参加商界晚宴,所以应该不是在生意场遇见的。后来他去往华都商汇巡岗时才想起三年前同林景城喝酒的时候碰到过两人同进出中层包间。
那时林景城在二人走后露出鄙夷的目光,小声阴阳:「真是令人作呕。」
他一向玩得开,再荒诞的事都或多或少见过,因而很少去评判一件事的离谱与否,周弈渊觉得奇怪,却没多问。
现在想来或许能帮到倪鸢。
华都商汇。
「你让我想三年前的事,怎么可能?」
林景城放下酒杯,疑惑的神情中夹杂着心虚,周弈渊微微歪头盯着他看,很久都没有开口。
气氛逐渐走向渗人的趋势,林景城试图转移话题地去揽他的肩,「周少爷这么久没回来,不打算跟我叙叙旧先?女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瞧瞧呀?」
「你认识。」周弈渊冷冷地应他。
「我认识?让我想想,可别是……」
「倪鸢。」
「你他妈……」林景城从沙发上弹起,谩骂声未来得及完全脱口就被咽入腹中,他自知理亏地坐回原位,调转话锋开口:「好吧,倪鸢跟你在一起也挺好的,至少比跟我要好,但是……」
「但是什么?如果你要挖我墙角,我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不是吧周少爷,你居然见色忘友?」
「就是。」周弈渊俯下身,手肘撑在大腿上,饮下一口浊酒后扯回最初的话题:「所以现在能说了吗?」
林景城的笑意僵在脸上,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包间的门在这时被推开,夏栀的出现简直称得上救星降临。
林景城匆匆迎上前,挤眉弄眼着,祈祷她能看懂自己求救的信号,又大喊着掩饰:「你终于来了,老婆!」
关于这个称谓,一是儿时玩过家家时,周弈渊不爱说话,夏栀和林景城商量好一起照顾他,恰好符合父母的形象;二是高中时期林景城谈了个难缠的主,为了摆脱那女孩的纠缠,他天天追着夏栀喊老婆。
「有病。」夏栀一边翻着白眼,一边落座于周弈渊身旁,双手抱胸,无能为力道:「周少爷今天带了保镖,我帮不了你。所以你还是一五一十回答吧,否则是走不出这个门的。」
林景城后知后觉明白他俩是一伙的,不信邪地去开门,失败。
……
——
早之前周弈渊趁着倪鸢睡觉时偷偷解开她的手机,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拉了出来,指纹当然也是他黏着倪鸢录的,一是为了查手机,二是为了证明倪鸢心里有他。
他每天都会给倪鸢发一堆废话,比如今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去了哪里,更多的是每隔一小时就表达一次的思念。
可自从上次与夏栀见面以后,倪鸢再也没收到过他的消息。
内心的烦躁冲破身躯发泄到键盘上,倪鸢疯狂按动着,不断刷新聊天界面,期待周弈渊能如往常那样诉说发生的桩桩件件。
可是没有。
座机不合时宜地响起,被接起后传来更加令人烦躁的消息:「倪总,江晓要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