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上张铭颤抖的腿,一张脸白得可怕。
“听好。”她靠近张铭,声音很轻,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不许动他。”
张铭满脸血迹,哆哆嗦嗦望向曲落笙近在咫尺的脸。血污之下,那道目光宛如刀剑出鞘,透出被艰苦风霜催逼而出的决绝。
张铭手脚无力,惊得动弹不得,只颤抖着点头。
忽然张铭被当头一拳掀翻在地,曲落笙艰难地喘着气,视线在疼痛中越发模糊,她咳出一口血沫,模糊看见孟倾拎起张铭,冷静地又是一拳。
他似是动了气,手下出力极狠,竟直接将人打昏过去。
失了力气的手再无法紧握棍棒,她不自觉向前倾倒,视线倒转,洒落地面的红点恍惚与朱红的横梁合为一体,渐渐落入无边的黑暗。
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她,她知道那是谁,安心地靠过去,放由意识陷落。
*
呼声大振,财丰楼大门被猛地破开,十几名衙役冲入财丰楼,揪出闹得最凶的泼皮加上镣铐,喝道:“城防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
“是官府的人!”杨猴子见势不妙,打头跳下楼梯,带一帮弟兄朝后门冲去,慌张道,“快走!避一避风头!”
跟着张铭的地痞流氓也怕被连累着吃官司,纷纷丢下棍棒,哄闹着挤下楼,四散奔逃。
孟仞肿着半边脸,带人冲上二楼,喊道:“哥!”
他慌慌张张把孟倾上下打量一番:“你没受伤罢!”
廊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地痞,孟倾微微喘息着,一手理好稍有些乱的衣领,起身道:“我能有什么事。”
他拎起瘫软的张铭,看向匆匆跑过回廊的司防官夏瑜:“你怎么来了?”
“废话。”城防官夏瑜翻个白眼,“在城防司边上斗殴,我能不来么?一个个胆子比天大,天子脚下也敢犯事。”
他缓着气,看向孟倾手里鼻青脸肿的人,惊道:“你打的?”
孟倾把人扔在地上:“是。”
“真有你的,孟子衡。”夏瑜气得够呛,“一个侍郎,和流氓地痞当街对阵,怎么,嫌日子过太好了,想让那帮人弹劾你?”
“我打与不打,他们都会上书弹劾。”孟倾拭去手上血迹,看向同门师弟,“辛苦你查案,待我送那位姑娘去了医馆,再回来受审。”
“你也知道我苦!”夏瑜冷笑,到底退开一步,臭着脸吩咐衙役,“去孟府后边等他!”
孟倾走到曲落笙身边,捡起撕出裂痕的外袍为她盖上,轻轻背起她。
两边衙役纷纷行礼,夏瑜一跺脚,吼道:“行个屁!他是有罪之人!”
“怀瑾。”孟倾走下几级木阶,忽然想起一事,回头向夏瑜道,“我弟弟……”
“知道了。”夏瑜没好气道,“我送他回去。”
孟倾道句有劳,小心背好曲落笙,走进逐渐浓重的夜色之中。
*
风雪大作,呼啸着遮住行人身影,才扫净的砖石由覆上新雪,孟倾踏过一片银白,脚步窸窣轻响。
恍惚中,曲落笙微微睁眼,听着沉稳的脚步声,心下一惊,不确定地问:“孟大人?”
“是我。”孟倾将她往上背一点,温声道,“冒犯了,曲姑娘。”
曲落笙松下一口气,迷迷糊糊应了句“嗯”,随即清醒几分,轻声道:“没有。”
心跳在小且温暖的天地里回响,她轻轻靠上孟倾的肩,将身上的外袍拉紧一些。外袍宽大,将她满满包围其中,衣物上有陈旧书卷留下浅淡墨香,萦绕在呼吸之间。
孟倾大步走着,背得却稳:“前面便是医馆,等大夫瞧过便不疼了。”
“好。”曲落笙缓缓阖眼,声音越来越轻,“不疼。”
医馆里只有一位坐堂先生,天气寒冷,无人前来诊病,孟倾省了等候的工夫,直接请大夫来瞧曲落笙的伤。
那大夫扫一眼曲落笙的衣着打扮,眼皮要掀不掀,从柜子里摸一瓶膏药扔出来:“行了,走罢。”
孟倾蹙眉道:“你尚未诊病,怎能开出药方?”
大夫讥笑,指一指曲落笙道:“穷病治不好,这种下贱人,回去熬一熬就好了,哪有那么金贵,还来开方子?”
他不大在意地看一眼孟倾,见他衣衫上染了血土,也是有些狼狈地模样,眼中的不屑更多了些:“骨头没断算什么重伤,快走快走。”
孟倾顿了顿,瞳仁黑沉沉地看过去:“治,还是不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