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倾探出窗外,唤道:“曲姑娘。”
不远处一声轻笑,曲落笙从角门转来,神情遗憾:“我还想骗你花是精怪送来的,结果你一猜便中,好没意思。”
孟倾看着她走近,微微笑道:“你听见了?”
“演得那样热闹,想不听见都难。”曲落笙一撑窗槛,轻巧地倚坐窗边,“伤好些了么?近日忙着排演,总不得空见你。”
泰平署事务繁忙,自她进了衙署后,二人还未曾相见。
“快好全了。”孟倾拾起桃枝,被露水沾湿了衣袖,“曲姑娘今日怎有闲暇出宫?”
他不在意地挽袖,寻来空闲竹筒,小心安置好桃枝。
趁孟倾打理桃枝的功夫,曲落笙托着脸打量起他的书房,房内装饰极为简单,一墙藏书,一张不大的木桌。
桌前挂一幅至圣先师孔子像,画像上有一行沉稳有力的字——“博学于文,约之以礼”。
她看过画像旁一排排厚重的经义,总算明白孟倾为何老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成天读高头讲章,可不得读成一个呆子?
曲落笙眯眼笑起来,正对上孟倾略带疑惑的目光,他尚不明白发生何事,一本正经的:“曲姑娘?”
“没什么。”曲落笙听到他的严肃语气,笑得更加开怀。
微风拂过,月白衣裙在动作间灵动地飘起,她笑盈盈地倚着窗,倒真像是故事里敲开书生窗子的精怪,无拘无束,生意盎然。
孟倾的目光轻轻掠过那一张妍丽的脸,短暂地停留一瞬,很快克制地移开。
他垂眸看向曲落笙随手放在窗边的书:“李义山诗集。刚从书坊回来?”
曲落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敲书面:“还有戏本同话本,都是在巷子前的书坊买的。”
孟倾嗯一声,原来曲落笙是因为采买书籍顺路来的孟府,并非为探望他而来。
他顿了顿,无甚感情地夸那摞书:“书中自有黄金屋。”
曲落笙道:“这些是为泰平署采买的。”
她眨一眨眼,抿嘴笑道:“泰平署乐人不得随意出宫,我可是费了一番心思才得来这份差事。”
孟倾轻咳一声,突然觉得那些书顺眼不少。
“我……”他开口,停顿片刻,突然道,“五日后启程去江南。”
下次再见,是在三四个月之后了。
“一路顺风。”曲落笙笑道。
孟倾看着她,含蓄藏好心底的不舍与思念,目光转向院中枝节横斜的桃树:“可惜春天来得太迟,待我走后,桃树才会开花。”
曲落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场春雨过,枝头已有了点点新绿:“一树红云,是道不错的景象。”
孟倾神色微动:“是。”
曲落笙定睛看他一会,忽然扑哧一笑,扶着窗槛,踮脚很轻地亲上他的侧脸。
“不知道孟大人会不会想我?”
孟倾倏地握紧了手,极力端肃神情,却被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心绪。
曲落笙笑盈盈地看着他,孟倾转了头,掩饰般轻咳道:“成何体统。”
曲落笙杏眼弯弯,捏一捏窗前人红得要命的耳尖,蹦跳退后几步,脸上带着得逞的笑:“那你脸红什么?”
孟倾一张俊脸变得更红,看着她跳下门前石阶,强撑着端正的神色道:“慢些。”
“走了。泰平署只准我出宫半日。”曲落笙冲他挥一挥手,提着晃晃悠悠的书,步履轻盈,“等你回来了再见。”
孟倾笑了笑:“路上小心。”
*
红霞漫天,宫城铜钟低鸣。
曲落笙加快步子,赶在落锁前进宫。
铜钟声止,宫中人等便不许肆意走动,她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赶去乐署前堂交付采买来的书籍。
依例填完出宫名册,再交上出入腰牌,直忙碌到月上梢头,曲落笙方才理清事务,回到住所。
泰平署女乐同住乐署后方,后方大院是一进落,四方形制,除正南大门一侧,东西北面各有三间厢房相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