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陌珩神情却似毫不意外，他只是眸色一暗，温和尽数褪却。他一边任由着侍卫穿衣，一边问道：“谁？”

“好像，好像是一姑娘。”那士兵说完后哆哆嗦嗦趴在地上。

萧陌珩嘴角轻轻扬起，笑意未及眼底：“拖下去，杖毙。”他冷冷地扔下一句话，不顾身后的求饶声，便急匆匆出去了。只听营帐外十几声惨叫声，便没了动静。

楚杉辞正站着，任由思绪翻飞。突然只听身后响起一阵嘈杂，似是在捉拿某个逃犯。她还未来得及转身，便被一人撞到在地。天昏地暗间，她只感觉到自己猛地扎进了一团雪水中，刺骨冰凉袭来，额头撞在石上，猛地一阵痛意。

那女子刚一边回头一边竭力奔跑着，刚一转弯，不留神便撞到了一人。待瞧见被撞之人周身华丽的服饰，便吓得跪坐在地，连声求饶。

“你先别求饶，先扶我起来。”楚杉辞吃痛地吸了一口气，忍着痛意低声说道。她此刻崴了脚，站不起，便干脆坐在雪地上，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本欲斥责的话却哽在了喉咙，说不出来。在寒冬，女子衣衫单薄且破旧不堪，脸上身上俱是脏污，甚至有些血迹。

“别怕，抬起头来。”楚杉辞说道，声音轻柔，莫名让人心安。

女子听到后缓缓抬头，一张姝丽的脸映入眼帘，几根碎发因雪水浸湿而沾在脸上，额角的血缓缓流下。可眼中却没有半分恼怒，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似乎还有几丝同情？

她察觉此，便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忙不迭地含泪说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草民无意伤害公主，还请公主救救我爹。”楚杉辞尚未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善于察言观色的女子。

她正要开口，身后追赶的士兵便眼疾手快将女子反手擒拿住了。眼尖的士兵看到公主脸上的血迹，俱是一惊，忙喊道：“公主受伤了，唤军医！”

卫长青匆匆上前，拱手请罪：“是属下来迟，让公主受惊了。”他本在巡营，待听得士兵禀告，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无妨，是本公主执意要独自走走的。”楚杉辞在女兵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随即淡定地伸手抹了一下额鬓边的血，垂眸看着，索性伤势不重，只是破了点皮。“只是这位姑娘求我救她爹爹，不知可否？”

若换以前，无非便是看看病状、开开药方，她自是愿意。只是如今她是来晋的和亲公主，自是不能随意卷涉到朝局斗争中。

卫长青摇了摇头，面色沉静，他吩咐身旁士兵道：“扶永宁公主回帐治伤。”楚杉辞略带同情地看了那女子一眼，不再顾她的恳求，便欲回帐。

“萧少师到！”随着一声通报，众士兵纷纷让出一条路，萧陌珩带着侍卫快步行来，此时天已大亮，反倒衬着他面带关怀的脸庞愈加温和。只见永宁公主的额角一道伤口，此刻正流着血，瞳孔微微一颤。卫长青不顾萧陌珩，沉声说道：“还不快扶公主回去。”

“且慢，”萧陌珩眼神一凛，又和声说道，“苏文卿是朝堂重犯，如今却重病在身，回京审问难免受影响。萧某听说永宁公主善于医术，不如先请永宁公主一试。”

楚杉辞看了一眼萧陌珩，这位晋国少师处事倒当真是仁慈和善。她见状也不再推脱，莞尔一笑道：“能为晋国分忧，是永宁的福气。我医术虽浅，但也愿意一试。还请萧少师带路。”

“和亲公主容颜若有损，臣等难辞其咎。不如公主先回帐包扎，再来看病。”萧陌珩垂下眼眸，声音清浅，言语中尽是为人臣的担忧和关心。

楚杉辞看眼前这位女子心急如焚，想必是病情早已不能延误。她轻笑一声，柔声说：“永宁十分感念萧少师的关怀。只是区区小伤，不足挂齿。”她旋即话锋一转，不再理会萧少师的欲言又止，转而问那女子：“你的父亲情况如何，你须得如实回答。”

苏嫣然声泪俱下：“公主，我爹爹危在旦夕，还请公主一救。”

“当真？若有夸大其词......”她还未及说完，便被女子哭声打断。苏嫣然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满目都是对楚杉辞的恳求。那场滔天大火似在楚杉辞眼前浮现，当初，若有人见她那双与这女子别无二致的眼神而心怀恻隐，也许便不会纵得漫天大火吞噬了十数条人命。

萧陌珩在旁打量着这位传言中弱柳扶风的公主，眸中几分探究，几分玩味，嘴角不易察觉地勾起。

卫长青隐隐觉得萧陌珩是故意将永宁公主拉入浑水中，但奈何楚杉辞被他的圣人皮囊所迷惑，自落陷阱而犹未有所觉。他拦阻道：“永宁公主，此事不可。”

楚杉辞却丝毫未察觉危险，她笑看着卫将军道：“将军，我见这位女子身上亦有药香。想来您也是不想犯人死在途中。永宁不才，只这医术尚可，还请将军准允永宁救这女子的父亲一命，以为北晋分忧。”

她这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句句为大晋着想，倒是让人不好拒绝。萧陌珩凝神看着眼前的公主殿下，有意无意地扫过她额上的伤口，皮肉伤而已，不足以让他在朝臣面前落人口舌。

“公主宅心仁厚，卫将军若拒绝，便当真是冷面无情了。”他的眼中浮起一层笑意，继而温声说道：“只是，还请公主先行包扎。若公主有闪失，臣等万死难辞其咎。”

楚杉辞点了点头，搀着刚赶来的春晓、春南的手，回了营帐。

只是一刻钟，楚杉辞便已收拾妥当了。她坐在轮椅上，由着春晓、春南两个丫头推着她到了犯人关押地。

“公主为何执意要帮那女子？”春南情不自禁开口问道。

楚杉辞扶了抚云鬓，柔柔笑道：“春南怎知我是执意要帮，只是萧少师有所求，我作为和亲公主总不好拒绝。”春南却只付之一笑，并不相信：“公主，春南明明见是公主想救，便顺着萧少师的话往下走罢了。”

“对啊，公主不是说‘独善其身’吗？我们尚且处境艰难，怎还有闲心顾及旁人呢？”春晓一听姐姐春南都开口说话了，便将藏在肚里的话一箩筐都倒了出来。春南瞪了春晓一眼。

楚杉辞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疏淡的笑意，和声开口道：“无妨。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只是见那女子，就像看到了当年大火前的我。倘若有人尚有恻隐之心，也许一切都不会如此惨烈。”

春南眼神蓦地一暗，她长睫低垂，掩住了眸中千般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