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间时分,陈重才回到家,面色凝重地走进了房门。
离城早前吃了些东西,恢复了些体力,正靠在床头与风五叔说话,见到陈重回来,忙问:“陈叔叔,你见着我阿娘和哥哥了吗?”接着一脸期盼地往门口张望,“他们怎么没来接我?”
陈重放下了手中的斗笠,重重地叹了口气,吞吞吐吐地道:“孩子,叔叔若是告诉你实情,你可千万别难过。”
离城年纪虽不大,心中也明白,若非抄家问罪的祸事,哥哥和辛桀怎会以命相拼,送他出城。尽管风五叔的宽慰令他稍安了些,但心中已有不详的预感,见陈重的面色如此难看,又这般说,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褥。他咬紧了牙关,故作镇定地道:“陈叔叔,我没事,你说吧。”
“好。”陈重顿了顿,吞咽了一下口水,望了一眼风五叔,见他没有阻止,才继续道,“我先是去了趟镇北将军府,见你家大门上贴了封条,门口有官兵把守,不敢上前去问,便去街上打听,这才知晓事情原委。听说,将军大人通敌叛国,皇帝陛下治了聂家的罪……”他有些说不下去,垂下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阿爹绝不会叛国。”离城猛地摇头,“我阿爹怎么可能叛国?一定是弄错了。陈叔叔,你向谁打听的,会不会被他诓骗了?”
“我找了好几个人打听,都是这般说的,还说皇帝龙颜大怒,发了好大的火,连带治了几个将军和大臣的罪。”
“那我阿娘、哥哥和妹妹怎么样了,他们如今在哪里?”他心想,若是全家获罪,自己绝不苟且,一定要跟他们在一起。
“他们……”
石头娘急道:“汉子,你莫要吞吞吐吐,把话说清楚了,免得孩子担心。”
陈重狠狠地瞪了一眼媳妇,又不确定地望向风五叔,不知该不该说出实情。
风五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心中早猜了个大概,点头道:“你说吧,早晚也得知道,早些知道,早作打算。”
“听说中秋之夜,官府前去拿人,聂家人拒捕,打死打伤了不少官兵,结果……”他不忍看离城,脸别到了一边,低声道,“京都人人都在传,说聂家被灭门了。”
离城猜到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家人被打入大牢,听候发落,一时没反应过来陈重说的“灭门”是什么意思,愣了半会儿,呆呆地问:“那我阿娘和妹妹呢,我哥哥呢?”
“听人说,你阿娘和妹妹是在从太师府回将军府的路上被官兵截杀的,随行的家丁和随从都死了。将军府上下五十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光了。这件事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们住在半山,才没有半点消息。我还听说,镇北将军已在押解途中,回京后便会问斩。”
石头娘拉过陈重,大声吼道:“你个杀千刀的,你没向官府告发这孩子吧?你若是为了银将孩子卖了,我跟石头便不跟你过了。”
“你个婆娘乱说什么,我是这种人吗?私藏朝廷逆犯可是大罪,我听后吓得不轻,赶紧跑回来了。”说完重重地坐到凳子上,叹道,“我的脚现在还在抖呢。”
离城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跳下床,疯了似地往外跑。大家连忙追出去。风五叔跑得快,一把抱住哭喊不止的离城,劝道:“阿离,你听五叔说,你现在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我要找阿爹,我要找阿娘,”离城死命挣脱,无奈没有力气,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叫喊,“我要阿爹,我要阿娘,我要哥哥,我要妹妹……”
“孩子,你可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啊!”陈重手足无措地挡在前面。
石头娘抱着离城大哭。“阿离,可怜的孩子,如今你家就剩下你这根独苗,你若是死了,你阿娘泉下有知,该有多伤心哪!”她摇晃着他的肩膀,劝道,“好孩子,听话,不要回去。”
石头年纪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跟着追了出来,张开瘦弱的双臂挡在前方,嘴里喊着:“哥哥,哥哥,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