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要让五条悟意识到,需要他拯救的普通人可不止眼前这些。”羂索柔声道:“我知道五条悟很冷酷——他和虎杖悠仁不一样。他会以「一定程度」的牺牲为前提,来确保能将你们杀死,以此换取大部分普通人的存活。但如果死者和生者都在增多时他该怎么办?这时候,这个「一定程度」就变得无法衡量了。是展开领域,把咒灵同人类全都一起杀死吗?他做不到这一点。他所接受的「牺牲者」只能是被咒灵杀死,而不是被名为五条悟的人杀死。”
“三浦的术式很重要。他的神明能蛊惑普通人的想法,而等这辆装满受控制的非术师的列车到达时,他就会发现不仅是咒灵在杀普通人,连非术师都在互相残杀——‘咒灵可以杀死,那这些被控制的普通人该不该杀?’‘如果不杀,普通人也一样会迫害普通人’‘但是杀死普通人是违背咒术师的准则的’这些念头便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了吧。”
“面临如此情境,五条悟只能抓紧时间思考对策。他连一瞬间的犹豫都不可以有。如果选择不展开领域,就会有大量没被术式蛊惑的普通人因他而牺牲;如果他被逼得展开领域,这么多的无辜生灵都死在他的手下,更何况那些受到术式控制的人们说不定还有救!你敢说他能问心无愧吗?最终,不管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会走向我设定好的道路。”
羂索张开双臂,迎着夜风,感到一股蛰伏多年终于见到果实的庞大快意:“最后,都这样拼命地努力着想要救人了,要是那些普通人根本不领情会怎么样?要是人类反咬他一口会怎么样?强大如五条悟,即使能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术式的效果,也难免会有一刹那的动摇吧?”
“来吧,五条悟。我期待着,你在灵魂都摇摆不定的时刻,见到‘我’的反应……”
*
普通人,源源不断的普通人。
有像蝼蚁般被从空中抛下来的普通人,也有泄洪般从列车闸门涌出的普通人。数不清的人群里充斥着叫喊和怒骂,摩肩接踵的距离中更是夹着数不清的咒灵。
“你是不是疯了!”“别靠近我!”女孩大叫,妄图躲过来自同伴的袭击。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胸膛被插入了一把刀。她转过去,看见自己妈妈微笑着的面孔。
“妈、妈妈……”她呆呆地,“为什么……”
妈妈双手合十,温柔地告诉她:“这是神的指示。”
女孩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在死去的女孩周围,无数类似的事情正不约而同地同时上演着。
普通人攻击普通人、咒灵攻击普通人,这样的事情没有止境。每秒的流逝间便有数十人死亡,不仅如此,从上方不断抛下的新鲜人口仍在增加。涩谷站已经变成狂乱无序的海洋。
名为羂索的邪恶诅咒师,潜心布置了几十年的计划,终于如他所愿地拉开了序幕。
五条悟站在混乱的人群中间。
有人带着刀匕率先挤到他面前,摇摇晃晃地,“五条悟,杀了你……”
像是引燃了导火索,越来越多的人朝他围拢过来。
“我恨你,五条悟!”不知是谁率先喊起来,接着便有无数人在后面跟着呼应:“就是啊!”“都是因为你,我们才要面对这些!”“要是没有你就好了!” 乌压压的人群挤成团,愤怒的叫嚷声一波高过一波,甚至有人拿着饮料罐往他的方向丢——见状,人们纷纷摘下自己身上具有攻击力的万圣节装饰,或是抛出趁手的道具,全都一股脑地砸向五条悟。
人群边上仍攀附着数只贪婪的咒灵,口水垂涎,已然准备下手的模样。
而那声音还在继续。
“五条悟,全都交给你一个人不行吗?”“为什么我们要承担这些!”
“——五条悟,你去死吧!”
两秒钟之内五条悟没有反应。无下限尽职尽责地运转,替他隔开砸来的危险东西。
两秒后,他缓缓抬起了手。
那一刻,他做了一个令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决定:他孤注一掷,展开了0.2秒的领域。
0.2秒是他凭借感觉得出,不会使非术师变成废人和留下后遗症,是无量空处的安全持续时间。这0.2秒的时间里,包括受控的非术师以及全场咒灵在内,脑海中都被输入了大约半年份的有效信息。
宇宙般漆黑却璀璨的领域一闪而逝。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站着失去了意识。
但是,地下五层的幸存者能够在涩谷事件结束后的两个月,重新作为正常人回归社会、进行正常生活,这便是0.2秒的目的——而曾经遭到三浦的术式控制的普通人们醒来后,都纷纷表示自己失去了那段时间的记忆。
在这堪称瞬息般短暂的领域展开后,五条悟将目标定为在场的大量咒灵。为了不波及脆弱的普通人,他放弃了使用术式,仅以单纯的体术和普通咒力攻击斩杀咒灵。当代最强的咒术师在解除领域后的169秒里,将地下五层约六百只咒灵尽数祓除。
在这两分多钟里,总是二十四小时无下限傍身的,向来从头到脚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六眼术师,也被溅上了半身的鲜血。那暗红的血迹在他一贯白净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扎眼,但五条悟已经无暇顾及:超出极限的迅速斩杀几乎让他没精力分心去维持术式的运转了。
一片空旷的寂静里,他听见什么东西滚落的声音。
那是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但是,在过去察看之前——五条悟率先听到了另一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会认错的声音。
那人说:“狱门疆,开门。”
他愣在原地。小盒子猛地抽条延展出类似触手的东西,其正中央睁着一只硕大的红色眼珠。
……只是一瞬之间,六眼便察觉到了那是相当危险的东西。
五条悟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是在这时有人叫他的名字。
他不敢置信地转过身——来人踩了双木屐,披着宽大的袈裟,过长的头发盘起来扎了个熟悉的丸子头。男人抬起手,话语一如三年前般温情脉脉地跟五条悟打了个招呼:“嗨,悟。”
“好久不见。”
他听见夏油杰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