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受制于年龄,他勇气有限,唇瓣只贴了一下便做贼似的缩了回来。
被子拉过头顶,男孩红着耳朵把自己缩进了被窝里。
噗通。
噗通,一下又一下。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回荡在月光下的声音。
-
次日大清早,卢元夏百年难得一遇的醒了个早,她伸了个懒腰,阳光明媚。
她看了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刚过七点。
比较可惜,哪怕她已经起得这么早了,她哥卢全冬还是起得比她更早,床的另一边空落落的。
她把枕头留在卢全冬床上,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梳头发。
小姑娘有了爱美的心思,梳头很慢,对着墙上挂的小镜子,一点一点地把睡得分叉的头发拉开,又在发圈盒里挑了个鹅黄色的雏菊发圈,给自己编了个垂顺的鱼骨辫。
她对镜蹦了一下,鱼骨辫随着她蹦跳的动作活力摇晃。
嘿,真好看。她自己夸自己。
因为要出去,出门在外要有形象,她在衣橱里选了条嫩绿色的及膝碎花裙,娃娃领翻口,清新淡雅又不失甜美。
再搭配上棕牛皮的绑带小皮鞋,卢元夏从头到脚都把自己收拾得很赏心悦目。
客厅里。
卢全冬和卢仁晋说了声今天不去店里帮忙,打算陪妹妹一天。
卢仁晋本来就害怕这孩子因为太过勤快而累着,求之不得他能休息几天。
卢仁晋摸了摸他的头:“好,你今天陪妹妹好好玩一天,要是你们俩要出去,记得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卢仁晋不是什么刻板的父亲,不会阻止孩子在外头玩。
不是不担心孩子的人身安全,而是更明白不能因噎废食,不能因为担心,便剥夺了他们探索世界的自由。
小学时代正是童心最旺盛的时候,幼苗茁壮发育的关键期,卢仁晋放手让孩子们野蛮生长。
“卢记老字号”生意忙,虽然雇了员工,但人力还是远远不够。卢仁晋大早就得去店里帮忙搬菜上货,没空陪两个孩子吃早饭,他把早饭做好放在桌上便出门了。
卢元夏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看到卢全冬在厨房里倒腾着什么东西。
她走近,才发现他是在把玉米放在蒸锅上加热。
灶台上的蒸锅冒着热气,玉米黄嫩黄嫩的。
虽然很香,但卢元夏看着没什么胃口。
瞧见妹妹,卢全冬说:“你再等一会儿,爸爸留的玉米冷了,热一下再吃。”
卢元夏歪起了嘴,嘟囔:“只有玉米吗,没有别的可以吃吗?”
“还有牛奶,早上送牛奶的邮递员放在门口的邮筒里了,我取回来放在桌上……”
卢全冬停了一下,反应过来:“哦,你不想吃玉米啊,那你想吃什么?”
卢元夏笑起来,还在换牙期的乳牙白得晃眼,她声音清脆如黄鹂:“我要吃老王头家的猪肉夹馍!”
-
“老王头”全名“老王头早餐店”,是雪松镇上开在闹市的一家最负盛名的早餐店。
店老板大家都认识,姓王,是个从兵线上退伍下来的退休大爷,回乡后他儿子给他盘了家卖早点的店面,改名“老王头”,凭着良好的口碑吸引了一大批回头客,生意越做越热,成了镇上客流量最大的早餐店。
早上八点,店里食客最多,进进出出都是人来人往的,老远便能闻见肉夹馍蒸笼上烟雾袅袅的香气。
卢元夏背着兔子模样的小挎包,踩着亮噌噌的小皮鞋,一路上都欢天喜地的。
“好香啊。”
她吸了吸鼻子,刚到店门口就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卢全冬数了数自己身上零钱,吃顿早餐应该够了。
瞥见哥哥在数钱,卢元夏拍了拍他:“哥哥,我带够钱了。”
“我知道你带够钱了,我看见你那小包有多鼓了。”卢全冬说,“但你就是带了金山银山也跟我没关系啊,不还是得我掏钱?”
卢元夏:“这顿我请。”
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卢全冬问她:“你买个糖葫芦都得我付钱,你确定早餐你付?”
每次心情好的时候,卢元夏就会不吝啬于请身边人吃点什么,对朋友是这样,对家人也是这样。
她掂了掂腰上的兔子挎包,笑眯眯地说:“我确定哦,我请。”
卢全冬不太信,将信将疑。
兄妹俩运气还不错,进店的时候恰好有一桌食客吃完走人,他俩赶紧抢占座位。
不然就得站着吃了。
一个早餐店,也没什么有模有样的菜单,墙上挂了块长方形木牌,用粉笔写着肉夹馍八毛一个,豆汁儿两毛一碗,煎饼果子五毛一份……
卢全冬撑着脸,视线扫过木牌菜单,朝卢元夏抬了抬下巴:“你要吃什么?”
卢元夏早就想好了;“两个猪肉夹馍,两个加蛋的煎饼果子,两碗热乎的豆汁儿……”
“等等,你等等。”卢全冬赶紧打住她,“你吃得了这么多?”
卢元夏眨了眨眼:“因为我把你的那份也一起算上了呀。”
“……”
早餐店里食客庞杂,有大人有小孩,正逢暑假,家长带着小孩来一起吃的也不少,唯独没有小孩单独来的。
因此,卢元夏和卢全冬两个半大孩子坐在店里,还独占一桌,就像两个与众不同的异类,吸引了不少大人们暗戳戳打量的目光。
偏偏两位当事人毫无所察,专心致志地啃着肉夹馍,时不时喝一口温热的豆汁儿顺喉。
他们点多了,一个肉夹馍下肚就已经很饱了,煎饼果子根本不可能再吃得下。
卢全冬找店老板要了两个塑料袋:“打包吧,别浪费。”
“不用。”卢元夏没有打包的习惯,拦住她哥,“吃不下就吃不下呗,打包好丢人的。”
“……”卢全冬难得跟她思维不在一个层面上,“打包哪里丢人了?”
课本上还有“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呢,浪费粮食才丢人吧。
卢元夏没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她理直气壮:“你见过爸爸的饭店里谁会把剩饭剩菜带走?”
八岁这年的卢元夏受困于视野和眼界,理所当然地认为所见即世界。
卢全冬想说那是因为“卢记老字号”不是什么旮旯里的小饭馆,是镇上有名有姓的大饭庄,去用餐的不说非富即贵,至少家里都不差钱,当然不需要吃剩打包了。
如果是那些暗巷角落里的苍蝇馆子,去吃的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工厂工人,吃不完就打包,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本想再同卢元夏争辩两句,可看着卢元夏一无所知的白净面容,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
他是陪妹妹出来玩的,不想扫妹妹的兴。
他将塑料袋还给店老板,说了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