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救聪明得紧。
那日李承泽从所谓的家宴回来,面色不善,吕照带人端了锅子进来,他也只是蹲在椅子上闷闷不乐,就连谢必安的安抚都没什么作用。
无救在这个时候,跟在吕照的身后悄咪咪地踱步过来,跳到李承泽的脚边,用自己毛茸茸的身子蹭着他的小腿,白色的猫毛粘了李承泽一身。它见新回来的漂亮两脚兽不搭理他,又跳上桌子,优雅地躲过了谢必安的驱赶,一下子躺倒在李承泽的面前,翻出白花花的肚皮上的毛,呜咽着冲李承泽撒娇。
李承泽哪里见过这架势,白色的毛绒生物,一副天真无邪的谄媚样子,不由得伸手摸了摸无救的肚子。小猫一下子把他的手抱在怀里,张开嘴用舌头一点点、轻巧地舔舐着他的指尖,让他原本苍白的指尖变成了浅粉色。
“这小东西倒机灵,比他那个同名的兄弟聪明多了。”谢必安看殿下的脸上有了笑模样,也就不急着把猫赶走了,“想来殿下肯定没吃饱,再吃几口?”
李承泽把猫儿从桌子上抱下来搂在怀里,头也不抬地说:“也好,烫些肉吃吧,和他们吃饭实在是没有心思,那饭菜做的,还不如你同名兄弟买的梨子好吃。”说着他用手指点了点猫儿的鼻子,惹得白猫晃了晃脑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殿下有点过于关注这只猫了。谢必安一边给李承泽烫肉,一边寻思着,这肉片都被烫老了,他看着筷子上那片已经不适合入殿下口中的肉片,瞥了一眼在殿下怀里撒娇的动物。
等谢必安伺候李承泽吃完饭,那只猫早就叼着肉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跟着殿下走到后院,看着李承泽站在露台上望向空荡荡的王府后宅,一时间不知道殿下要做什么。这座骄奢的王府的另一半,因为没有迎来他的另一位主人而一直闲置着,虽然每日都有人会打扫,更换些物件,但是总归是没有人居住和使用,没个人气儿。
就算站在府里看,也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殿下……”
“他和我说,这王府里,该填个女主人了。”李承泽的语气没有情绪,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早知道这件事在庆帝死前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可他既不想让谢必安伤心,也不想因为这件事毁了叶灵儿的前半生,毕竟在自己上一世死后,那姑娘还为自己说过几句好话,“我与叶灵儿,怕是在弘成婚后就要成婚了。”
其实谢必安回来后,就得知了李承泽被摁头的婚姻。他知道叶家姑娘,她与林婉儿关系很好,还是在江南削掉他一缕头发的叶流云的后人。
在他的认识里,虽然叶家手握兵权,表面上看上去与叶灵儿喜结连理是对殿下的助力,但皇帝这么多年赐给李承泽的东西,哪一样不要从李承泽这里百倍千倍地还回去,皇位上的人,掏空了李承泽的身子,也掏空了李承泽的精神。
谢必安相信叶灵儿会是个好姑娘,却不相信这场婚姻会为殿下带来什么实质的好处。
“你没什么想说的吗?”片刻也没有回答,李承泽转过身来看向谢必安,他的脸上依旧无喜无悲,眉眼低垂下来,竟露出了几分平日里见不到的恬静,“必安,我不想那样,我不想再让更多的人死在这座王府里了。”
它埋葬过我就够了,它不要再埋葬少女的青春,和剑客的赤子心了。
谢必安也看向掩饰在一片富贵中的另一半王府,他没妄想过能占据另一半王府,做所谓的另一个主人,他只想在这冰冷的府邸里给殿下一丝温暖,去弥补殿下口中的上一世的他没有表达出来的爱。
他这些日子也考虑过,那个人是不是他自己,殿下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凭借他比府里猫儿的同名兄弟聪明不多的脑子,他得出的结论是那就是他。如果殿下没有铤而走险把自己赶走,他一定会一直跟在殿下的身边,不说也不讲,一个无法达成殿下心愿的剑客能说什么呢。
可现在不一样,谢必安有能力站在李承泽的身边了。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直到一切落幕的那一天。我会尊重殿下的所有选择,会敬重叶小姐,会将叶小姐当作王府的另一位主子,”谢必安拿起挂在剑上的玉佩,放在唇边轻吻一下,“我和我的剑,会保护殿下,和王府里的所有人。”
一阵风吹过,吹散了李承泽这一世梳得死板的头发,左侧那缕如何也留不长的头发“呼”地垂下来,青丝扫过李承泽的眼,让谢必安看得恍了神。
“谢必安,下次直接吻我就好。”
第二日,将叶灵儿请进王府的人是谢必安。
叶女侠看着在前面引路的男人,她早听闻咸王殿下府里的护卫突破了大宗师,可是家里人并不让自己和李承泽有什么交流,自然也就不认得谢必安,就算她想过从林婉儿那找找机会,也被婉儿拒绝了。
那时她全以为是婉儿不愿意参与到李承泽他们兄弟几个的斗争中,何况在后面被确凿了自己嫁给了自己的表哥,更是对范闲等人敬而远之。林婉儿把范府当成了自己的工作场所,管理家务管理内库,整个范府上下甚至连柳姨娘和范若若都插不上话了。
自从范闲认祖归宗后,反而范家成为了最尴尬的存在。
今天看到所谓的谢大宗师,叶灵儿反而感叹道,这和普通剑客没什么区别的吗,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种剑仙般超然物外的气派,反而这一路进入咸王府还在顺路打点府里事务,妥妥的管家做派。
“谢宗师武学突破后,咸王殿下没有给你别的活计做?”
谢必安听懂了叶灵儿的言下之意,是问他成为大宗师之后,怎么李承泽还叫他做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他很自然地说:“我管理府中的事务已经习惯了,如果突然换了管家的人,殿下会不舒服。”一边说,一边把叶灵儿往王府后院领。
叶灵儿也好奇,这走了一路,见了小厮和丫头也没几个,李承泽更是面都没见到,整个咸王府像是谢必安当家一样,就是不知道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殿下叫自己过来所为何事,总不该是谈风月吧,他应该知道自己是个武痴,对文学诗书一窍不通的。
“到了,叶小姐。”谢必安侧身站在一间寝殿的门口,示意叶灵儿进去,等到叶灵儿进到屋子里,才看到旁边还站了几个嬷嬷,手里拿着一套套衣服和首饰,桌案上摆着自己喜欢喝的紫苏汤,“殿下吩咐,不日陛下将为殿下与叶小姐完婚,殿下惦记着叶小姐做女侠惯了,会不适应王府里的生活,这才找了几位宫里的嬷嬷来教叶小姐规矩。”说着,谢必安冲着几位嬷嬷招手,嬷嬷们眼观鼻鼻观心,手里没东西的立刻扶着叶灵儿往后殿走,手里有东西的捧着衣服跟在后面。
“殿下说,咸王府的女主人必定要贤良淑德,等叶小姐学好规矩礼仪,还会有先生来教小姐圣贤书和家里管账的事务,请叶小姐在府上安心住下,叶家那边殿下会打好招呼的。”谢必安站在门前,向叶灵儿被架走的背影高声讲到,直到听到叶灵儿被嬷嬷们围住讲道理,才关上殿门离开,回到了李承泽身边。
另一边,李承泽没有出现,但是也派了吕照时刻“盯着”,他还是第一次叫谢必安去做这种动脑子的事情,一是怕他吃亏,二是怕叶灵儿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现在看来她也算乖觉,知道进了王府就要听话。
“叶家没说什么?”
“回殿下,叶家只和叶小姐说安心,没讲别的。”
李承泽冷笑一声,怕是叶家早和陛下通了气,就算自己做了对不起叶家,对不起叶灵儿的事情,自然有上面那位替叶家撑腰,总归是不会让叶家吃了亏,吃亏的只有他李承泽和什么也不懂的叶灵儿。
又是个把孩子作筹码的家族。李承泽摆弄起手里的果子,一时间失去了食欲,随手扔到了谢必安怀里,看到剑客稳稳接住后如同宝贝一样攥着,心情尚好。
“怎么,在叶灵儿面前耀武扬威一番,心情不错?”吕照捅咕手里那几根草药,有些是他托了谢必安从范闲的卧房里偷出来的,他想知道和师从费介的范闲相比,自己到底差了多少,这才用“一切都是为了殿下”为借口,忽悠谢必安去范府偷东西。
经吕照这么一忽悠,谢必安也傻乎乎地去了,知道这件事之后的李承泽哭笑不得,以他和范闲现在的关系,皇兄和弟弟的关系,一句话他就得把东西送来咸王府,怎么落得了个叫大宗师去人家里偷东西的道理。
“属下没有。”虽然嘴上说着没有,但是面上可是一股子骄傲,饶是冷脸剑客也笑得弯了眼,“都是殿下谋划得好。”
“好你个谢必安,别污蔑我,我可没想过要沿路安排人与你做戏。”想到这,李承泽有些委屈,他只教了谢必安把叶灵儿带进来和说什么话,可没教让人沿路问谢必安今日都有什么活计做好了,还有什么要做,“日后有聪明的看出猫腻来,别叫本王出去替你解释,你最好现在想好了怎么和大家解释清楚,本王的王府怎么是你在当家。”
吕照识趣地先退下了。
留下个谢必安羞得面红耳赤,李承泽也好奇,两个人都厮混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说几句就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