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追究乔妤的冒失,成德帝注视着清瘦的少女,深邃的眼眸中,渐渐染上了愠怒之色:
“忠良之后,他竟敢如此对待——今日,朕便要革了他的职!”
“父皇不可!”
“陛下不可!”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道声音响起。
面对成德帝疑惑的目光,温疏桐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自己已经重生过无数次,还知道国师有位同伙吧……
幸好,身旁的少女率先发了话:“父皇以为,温家灭门一事与国师是否脱得了干系?”
成德帝摇头。
灭门惨案与国师“得道”的时间过于接近;更何况,傅坤又是最直接的得利者,怎么看都有着极大的嫌疑。
“那你为何还要拦着朕?”
“自从傅坤登上国师之位,行事愈发乖张——似乎是忘了,自己拥有的荣华富贵,皆源自于皇室赐予……”
乔妤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鄙夷,“既无能力,又无城府。单凭他少得可怜的智慧,怎能谋划出一桩长达五年而未决的悬案?”
话虽听着刺耳,但确实让人无法反驳。如同一场及时雨,浇灭了愤怒失控的情绪。
终于,理智逐渐回笼,成德帝冷静地看向她:“所以你认为,他只是一颗‘棋子’。”
“正是。”乔妤颔首,看向面前的少女,“至于‘执棋人’……在你仅存的记忆中,能搜出什么信息么?”
“臣女似乎与那位仅有过一次间接交集——他的手下奉命前来,取走了这幅画。”
温疏桐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适当做出补充,“那日在臣女醒来时,画卷早已放在了手边,似乎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而此后的几天,臣女又在屋内找到了许多幅……
“因此,如果推测没有出错,在此之前,‘取画’一事就已经进行过数回;并且,间隔的时间应当是相对固定的。”
“这些画,有什么共同点么?”
贵妃突兀的问题引得温疏桐一愣,思索许久后,她犹豫不决地答道:“屋中的大部分画作,署名皆为‘何清’……这也许就是它们唯一相似的地方罢。”
此言一出,殿内的其他几人皆突然沉默下来,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宫里几乎人人都知道,二殿下对名家字画极其痴迷;即便常常买到赝品,每隔旬日,也会没了记性似的继续去文玩店“淘货”。
而他最为崇拜的画家,恰恰是何清。
到底是误打误撞,还是早有预谋?
这一切,未免也太巧了些……
看到贵妃不悦的脸色,乔妤眼皮一跳,不觉叹了口气:怀疑的种子一旦被撒下,即便只有细微的风吹草动,也能让人心生警惕——都说母妃心思缜密,难怪她会问出那样的问题。
“臣女……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做得很好,”眼波流转间,贵妃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从容。语气轻缓而飘渺,仿佛山间岚雾,让人捉摸不透她的态度,“你不仅帮了皇室一个大忙,还帮到了自己。”
与温疏桐的疑惑不同,成德帝自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刹那间,他就做出了抉择:他向来自己对这个儿子不大看得上眼,更何况勾结异党之事实乃大忌——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依爱妃的意思……”
贵妃摇摇头,看向身旁的少女:“能得出此番推论,妤儿功不可没——她素来机灵,陛下不妨听听她的意见。”
“父皇,”乔妤俯身行礼,语气依旧如先前一般平缓,似乎在谈论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既然算不上直接证据,父皇对他多加留意便足够了。”
“自乱阵脚乃大忌。如今最为重要的便是召国师进宫,借机把温小姐留下,打破对方原有的计划……若是他们因为担心暴露率先沉不住气,此事便迎刃而解。”
语毕,少女起身,看向身侧:“不知父皇、温小姐意下如何?”
这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自己,若是想留下,就要做好当诱饵的觉悟吧。
温疏桐垂眸,掩盖住眼底的笑意:公主殿下倒是有意思,明明只是好心提醒,偏偏要摆出一副嚣张跋扈的模样。
“若能得收留,是臣女莫大的荣幸。日后即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既然如此……”成德帝沉吟片刻,推门望向司礼监掌印。
“传国师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