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是在瞬间发生的。
“咻——”
锋利的刀片泛着寒光,划破皮肤、切断血管,所向披靡,最后半截没入脖颈。
随即,鲜血喷涌出来,伴随着年轻男子的闷哼。
喷溅到脸颊的血珠是温热的、还带有人的体温,像烟花消散前极力释放着的夺目光亮,但所有人都知道片刻后的沉寂无可挽回。
用袖子仓促地抹干净脸庞,乔妤心里一沉:这种程度的伤口,怕是刺破了颈动脉……但不管怎样,救还是要救的。
“传太医。”她沉声吩咐。
“公主,此举怕是不妥。”暗卫劝阻着,没有半点动作。
“你……!”
“刀片上淬了巨毒,一盏茶的时间便会毙命,他们就算立刻赶过来也无济于事。”萧焕游制止了她,苍白的脸上浮动着一抹虚弱的笑,喘息微弱。
言罢,他把视线投向那位存在感极低的暗卫——若不是他方才主动开口,自己根本察觉不到对方的存在。
“是父皇的意思?”他问。
暗卫一声不吭,仿佛没有听见问话。他沉默地伫立着,几乎地与乌青的石板融为一体。
但萧焕游知道,他默认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得知真相的时刻,他依旧感到一阵恍惚。
真奇怪。他想,明明受了伤的是脖子,心脏却似乎更疼,即便那里没有伤口。
他竭尽全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口吻:“陛下早就看穿一切了么?那这些时日,我不过是他眼中的跳梁小丑吧。”
“只是如今,蚯蚓引出了大鱼……”萧焕游的声音落下去,像隔着一层捉摸不透的山间云雾,听不真切。
这是毒素开始向全身扩散的信号。
乔妤的目光落到萧焕游失神的眼眸上,不觉暗自感慨:
谁能想到,在生命的尽头,昔日鲜衣怒马的二殿下竟是这般模样;半点都看不出曾经勾结异党,试图在宫内搅起风云的影子。
“解药在哪?”冰冷的刀尖抵在囚徒颈侧,乔妤语气强势,“交出来,本宫赦免你的罪。”
萧焕游还有价值,不能死。
他的心理防线并不牢固,只要略微动用自己的老本行,就能让他把已知计划全盘托出。
思及此,乔妤眼神微暗,借力把剑往前送了半寸,刀片割破肌肤发出细碎轻响,丝丝缕缕的红瞬间蜿蜒而下,仿佛血色游蛇。
许久不沾水,杀手被拷打得喉头嘶哑,仿佛生了裂纹的漏音竹笛,“呵……你、做、梦。”
随后,他嘴角扯开诡异的弧度,双眼直勾勾盯着地面,仿佛早已被地府官勾了魂魄。乔妤暗叫不好,但已经来不及阻止——
藏于齿间的毒丸被咬破,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滴落在地,开出一朵朵猩红的花。
“啧。”她烦躁地倒退两步,刀剑入鞘。
“是死士。”暗卫在一侧出言提醒,似乎是在安慰她,这次威胁的失败是不可避免的。
也是,这群亡命徒,日日行走于刀尖之上,可以为高额赏金付出生命与灵魂。
从入狱的一开始,他或许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拖到如今自尽不过是为了将秘密万无一失地埋葬——
他们是山间野狗、丛林恶狼,与其合作,无异于自寻死路。
“咳咳咳。”
萧焕游张大嘴巴用力呼吸着,仿佛离岸的游鱼,搁浅在雨水蒸腾殆尽的泥塘里。他眼神涣散,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古井无波的眼平静地看着他,乔妤问:“后悔吗?”
他摇头,像秋风中残败的芦苇,枯黄脆弱,不知几时便会折断:“如果不是……咳咳咳,母妃就不……咳咳。”
温热腥红的粘稠不断从口腔涌出,在空中拉起长长血线,触目惊心。
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陈述完一句完整的话语,萧焕游无力地闭上双眼:“我恨他。”
“你确定恨对了么?”乔妤勾起嘴角,蹲下身——只有这样,才能更清晰地观察到对方的表情,以便获取情报。
抱歉,我恐怕不能将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间光留给你,奏响回忆的安魂曲了……
“你真正憎恶的,应该是那个把分化带到这个世上的人。”少女望着他,语气恳切,“它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东西,连自诩清高的世族雅士也难逃控制,相继在夜深人静时堕落。”
萧焕游罕见的沉默了。
他眼皮神经质般抽搐了一下,乔妤知道,自己赌对了:
他对成德帝的感情并不像先前表现的那般冷漠,否则,又怎会在最后关头对父亲的选择耿耿于怀?
也许当事人都没有发觉,自己的仇恨,似乎更多是建立在其他虚无缥缈的东西上的——
导致一切悲剧的源头:分化与信息素。
它目睹德妃从市井小民蜕变到皇亲国戚的春风得意,也见证她失宠的落寞;它是萧焕游诞生的催化剂,也是他失去继位资格的根因所在。
乔妤此时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拨开重重迷雾,为他指明方向。之后的一切,便会顺理成章地延展下去。
“可是,太、太……远……”血液和唾沫混合在一起,黏黏糊糊,教人有些听不太真切。
“不远。”她循循善诱,“即使已经死亡,但世上总会有他存在过的痕迹——《汴元百年注》上记载,在一开始,ABO性别并不是在大陆上随机出现的;在已分化成员周围的那些人,往往会有更高的分化概率。只是随着人群的迁徙,这种现象便呈现出了随机性。”
“嗯?”
“选择信息素浓度更高的个体往上追溯,不难发现,他们的祖辈、甚至更早就已经出现了分化现象。所以,如果要找到‘罪魁祸首’……”
不需乔妤说明白,他就已经了解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