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夫人的目光一直温和地瞧着秦惊鹤,她声调柔和:“来,走近些。”
秦惊鹤依言靠近,行了礼再开口说了些祝寿的话,说话时她下意识收起平日对旁人的漠然,语调乖巧。
李姑姑曾说她最会在长辈面前卖乖,怀夕一度不信,而今看着自家郡主,怀夕又有了深刻认识,而杜若的心思不知飞哪儿去了。
祝老夫人打量了她一番,拉住秦惊鹤的手,笑道:“永乐长这么大了,倒是越来越漂亮了呀。”另一个老太太附和道:“可不是嘛,我虽不出门,却也晓得这京城最漂亮的非永乐郡主莫属,你家那小子未免也太有福气了,你准备什么时候给两孩子办喜事呐?我可要讨杯喜酒喝喝。”
她打趣般的口吻惹来一阵善意的笑声,秦惊鹤垂下眼,不欲在祝老夫人的寿宴上说些不好听的话,然而下一刻,祝老夫人淡淡开口,语气中少了温和的笑意:“办什么办,他不争气,如今这般也是活该。”话一出,气氛稍有冷场,好在一位贵夫人笑着打起了圆场,总算缓了过来。
秦惊鹤心上意外,看来祝老夫人已经知晓之前的事了,听她这话,貌似是向着她这边的?
她偷偷瞟了一眼祝老夫人,祝老夫人神色淡淡,秦惊鹤看不出什么其余表情,正想把手抽出来,忽听得祝老夫人对她说:“永乐,陪我去走走吧,坐了好久,有些乏了。”
秦惊鹤应声,与祝老夫人身边的侍女一起扶着人,临出门前,祝老夫人才跟刚刚想起客堂还有一堆宾客干坐在那儿似的,顿了顿,漫不经心地让一边的侍女留下来招待客人。
而她则与秦惊鹤一起慢悠悠地走出了众人的视线。漫步在游廊上,怀夕跟杜若远远跟在后头,祝老夫人叹了一声气,秦惊鹤转头:“老夫人怎么了?今日不高兴吗?”
祝老夫人长满茧子的手轻轻拍了拍秦惊鹤,笑道:“你肯来看我,我当然高兴了,只是我那小子,我知道他是个做事荒诞的,惹你难过,我替他向你道歉,实在是对不住你,是我没有教好他。”
她看向秦惊鹤,格外诚恳。
秦惊鹤默了默,正要回答,祝老夫人摇了摇头:“你不用多想,我今日仅仅是想向你道歉,至于你们之间的事,错的是他,要不要原谅他当然全凭你的心意,你也别管他有没有苦衷,这借口要找自然是一堆的,他当初既然选择了冷落你,那今日种种是他该受的,世上的事总得讲究一报还一报,你受了委屈,他就该付出代价,我年纪大了,不怕你笑话,听到这些事的时候,我是真起了抽他几鞭的心思,但谁让我老了呢,也只能两鞭了事。”
祝老夫人的语气甚为遗憾。
秦惊鹤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祝朗行挨打的场面,一时忍俊不禁,祝老夫人眼眸弯弯:“你瞧瞧,多好看的孩子,笑起来跟朵花似的,不像我那小子,半天憋不出一个好屁。”
秦惊鹤再也忍不住,笑容明媚。
不论年纪,两人倒聊得投机,祝老夫人也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秦惊鹤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一一讲给她,祝老夫人则会提起年轻时四处游历的种种,秦惊鹤哪怕问她刚刚那会在客堂为何看上去并不舒心这种问题,她亦会坦诚相告:“我年轻时跟那几个老东西有过节,本来以为能看着她们一个个入土好快活快活,没想到这几个还挺能活,至于年轻的小媳妇,我没几个熟的。”
祝老夫人有时还会说曾被祝朗行气到把他吊起来抽,那日祝朗行嚎得比过年的猪还撕心裂肺。
这些都是秦惊鹤不曾见过、体会过、听过的事,她从未走出过京城,天下风景只从书上看到过,但祝老夫人不一样,她挽过长弓,驯过烈马,喝过烈酒,甚至还杀过敌,她的一生像是一个传奇,更是一个让秦惊鹤钦佩不已的女子。
不知为何,秦惊鹤肯断定祝老夫人对那件事是绝对不知情的。
说说笑笑间,一道挺拔的身影随着侍从一声:“见过世子。”出现在她们身前。
秦惊鹤抬眼去看,不免一怔,祝朗行今日竟跟她穿了件同色的衣衫,乍一看,不知情的还以为两人关系匪浅嘞。
祝老夫人同样注意到了这点,她白了一眼孙子,没好气地张口训道:“不是让你陪着叔伯吗,为何跑到这来?”
祝朗行先看了眼不吭声的秦惊鹤,回道:“孙儿实在心有惦念,以致魂不守舍。”
秦惊鹤也想白他一眼,想了想到底忍下了,而祝老夫人却是直接怼起来:“早干什么去了,如今这般作态有何用?还魂不守舍,从前怎么没见你如此?也就是我老了,否则你看我会不会把你吊在院子里那棵树下抽一顿。”
秦惊鹤心情莫名好转,唇角上翘,她真有股向祝老夫人请求到时让她执鞭的冲动。
祝朗行受这等数落,依旧乖顺地垂着眼,等祖母停下方才开口:“宴席要开始了,祖母请先行,我来陪郡主就好。”
祝老夫人询问似的看向秦惊鹤,她想起来此的另一个目的,点了点头,祝老夫人这才离去,后面的杜若她们立即默默拉近距离。
薰风徐徐,端是好风景。
祝朗行放缓步子配合秦惊鹤的脚步,瞄了瞄她的脸色,才出声:“昭昭跟祖母聊了什么?”
他方才在暗处盯了一路,见她着实开怀,又是嫉妒又是因她开怀而生的欢喜,这些汇集到一处,搅得他胸闷气短。